016 人如墙刀如林
刚一走进办公院落,张昊眉头便拧在一起。
平日里办公院落的人并不多。
除非是领取饷银的时候。
但现在,四方院落中,至少有几位镖头,十几个镖师或立或站,都带着武器。
这些人张昊和郑言都认识,以往相见,免不得谈笑拍肩。
他们此时注视过来的目光,却没有了往日的交情。
冷淡,缄默。
如同一条条细密的织布,将张昊与郑言一点点紧紧包裹。
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呼吸甚至都变得滞重。
王千山独自坐在太师椅上,正对门口,将院落中的一切都看得清楚。
此时嘴角不免露出一丝笑容。
将这两个人交出去,既能收获县令大人以及其他大人的好感,又能免去镖局可能存在的麻烦。
可谓是一举两得。
总镖头既然外出,那就由自己出面。
还能在这些大人物跟前露一露脸。
走出几步,郑言也看出气氛不对,抬肘碰向张昊。
“怎么感觉不对劲?”
“确实不对劲。”张昊压低嗓音回道,“不过我们是交任务的,发生什么事都和我们没关系。”
郑言定了定心,不再左右瞄动。
在似乎化为实体的视线凝视中,张昊和郑言跨过门槛,走进屋内,在王千山身前数尺站定。
“王镖头,我们幸不辱命,完成镖物押送,这是回执。”
郑言从怀中轻轻取出折痕整齐的回执,双手捧着递给王千山。
王千山目光莫名,随手接过,瞄了一眼后漫不经心的扔到桌上。
“镖物押送完成,现在说说其他的。”
王千山猛地坐直身子,双手扣住两只扶手。
“你们押镖当天,为什么要夜袭刘公子家,抢夺钱财不说,竟然还杀害了刘公子?”
严厉的呵斥响彻在室内。
呛!!!
外面扶着刀剑的镖师们,顿时抽出利刃,如潮水般涌到门口,目光冰冷,似乎只要王千山一声令下,就会将张昊郑言二人乱刃分尸。
霎时间,人如墙刀如林,张昊和郑言陷入绝境。
“冤枉啊,我们没有做过!”耳边传来郑言大惊之下的焦急喊冤。
张昊心脏猛地漏跳一拍,脑中思绪纷纷。
但他脸上却不动声色,“王镖头,何出此言。”
郑言惊声大叫,王千山眉头都没有抬一下。
冤不冤他能不知道吗?
但张昊面临刀刃临身、冤屈加头,竟然还能处变不惊,保持镇定,让他不禁露出感慨之色。
如果不是县中大人点名,倒是能培养一下,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事到如今,若真有冤,到了县衙自有众位大人为你们清正名声。此事已是总镖头点过头的。”王千山脸颊微动,看不出什么表情。
“现在是你们自己解下刀剑,还是由这些兄弟们出手?
哦,我记得张昊你的剑法大进,莫不是要我动手?”
王千山话语冰冷,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哼,我郑言是那种任人宰割的懦夫吗?”
郑言铿锵一声,拔出长刀。
“我既然没有做,就不会认罪。
县衙是什么地方,你们难道不知道?
那里面有钱有命,无钱烂命。
我与其进去受折磨,不如现在博命一番,说不得还能逃得一条性命。”
郑言虎目圆睁,持刀在手,豪气干云。
“哦?你现在为自己的性命拼命,那你妹妹呢?
你和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动了刀,还会有谁照顾她?”
王千山微微笑道。
其中的威胁之意,却清晰可知。
郑言顿时一呆。
握着长刀的手不禁无力垂下。
他妹妹郑慧还在镖局,若此时动手,后果可想而知。
“我妹妹她现在在哪?”
“自然由镖局好生招待着。”
“你记住你说的,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郑言牙齿紧咬,咬肌突出如包。
“这么多兄弟见证,你放心。”
王千山越过张昊和郑言,看向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镖头镖师。
他们目光凶狠,哪有一点往日共事的情分。
但郑言此时却只能寄希望于他们还能念及一丝他的好处,让妹妹能有好一些的结果
随着郑言放下手中长刀,屋内气氛顿时一轻。
张昊胸口固定,一眼就能知道受了重伤。
即使再镇定,他一身镖头的实力,又能发挥出几分?
“哈哈哈!”
就在所有人都放松之时,张昊忽然朗声大笑,震得屋梁尘土飒飒落下。
这一笑,让堵在门口的镖头和镖师心中一惊,数人紧张之下,不自觉的冲进屋内。
连他们自己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明明郑言和张昊二人已经陷入罗网,逃无可逃,只能弃刃任由绑缚。
但他们却被张昊的笑声惊到。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结果。
张昊太冷静了。
面对惊变毫无惧色,甚至还能侃侃而谈。
即使唯一的队友郑言被三两句说得妥协认命,他都没有一丝担忧。
面容沉静,身躯挺拔。
正是这份冷静,让他们瞬间失去了对实力强弱的把控,变得冲动。
“你笑什么?”
一直稳坐钓鱼台的王千山,也被张昊的笑声搞得不自然起来。
仿佛他才是被审问的那个人。
他狠狠瞪向冲入屋内的几人,后者讪讪而退。
“我笑郑言少智,镖头寡恩。”
张昊利落转身,看向正退向门口的几名镖师和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的众多镖头镖师。
“郑言少智,忘了如果没有他在背后,参与了围捕他的镖头镖师们,会放过他的妹妹吗?下场只会更加凄惨。”
郑言听闻此话,脸色苍白,双眼被悔恨填满。
“镖头寡恩,我和郑言在镖局出生入死多年从鬼门关上来回几次、忠心耿耿,没有半句抱怨。如此都能被总镖头、王镖头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我们押送到县衙抵罪。难道你们就敢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被镖局这样对待?”
张昊的话如同惊雷,在现场所有人的心脏炸响。
重重围堵在门口的镖头镖师顿时眼神闪烁,相互对视。
水泄不通的围堵阵型,都出现了空隙。
“哼,一派胡言!”
王千山勃然色变,一拍扶手长身站起。
“咔咔”,太师椅的两个扶手断裂,摔在地上。
“你们两个违反镖局禁令私接帮派仇杀,又纠结人手杀害刘公子,现在竟然还敢在这里公然惑众,给我把他们绑了!”
王千山怒火冲顶,脸色发赤,心中已经后悔想借此事树威这一画蛇添足的举动。
“敢反抗就斩断四肢!”
众多镖头镖师顿时一阵犹豫,但王千山的死忠当即提刀向前,就要在这个时刻表现一番。
“哼,你们谁敢!”
张昊一声冷哼,从袖口滑出一块暗青令牌。
“靖安司骁骑卫百户令在此,谁敢造次!”
张昊高高举起手中令牌。
亮出寒刃的死忠顿步,看向王千山。
王千山听到这句话先是不屑冷笑,但当他清晰看到张昊手中令牌,尤其令牌上方方正正刻画着的烫金杨字,顿时将要出口的嘲讽卡在嗓口。
其他人不认识,作为长威镖局的副总镖头,他还是远远见过一次骁骑卫百户杨定山和他的令牌。
此时距离更近,甚至能够看到令牌侧边如云团绕的纹路。
他打了一个寒噤,动着嘴唇,没有作声。
心中却生出了一股荒谬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