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

    迷迷糊糊之间，赵恒好像听见窗外传来几声夜枭啼鸣。

    随之，赵恒的意识进入了一个诡异的梦境，梦境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高耸入云的绝壁，绝壁上的岩石缝隙之间生长着几株珍稀灌木，有现实中没有见过的巨鹰在陡峭的山壁上筑巢，灌木丛间又有几株淡金色的兰草含苞待放。

    随着画面流转。绝壁下方出现一汪碧绿色的潭水，潭水边沿杂草丛生，一条巨大的蟒蛇从潭水中央探出了头，三角头颅上一双深邃恐怖的蛇眸满布细密血丝。

    在赵恒感受到巨蟒的时候，它似乎也同时感受到有目光在窥视，下一刻它张开了腥红的巨口，毒牙交错之间分叉的蛇信在颤动，有毒液从蛇口滴落，一滴滴毒液触及水面溅起水花，紧接着，毒液与潭水产生了诡异的融合反应，如同电流一般的滋滋声在梦境空间里炸响，一缕缕紫黑色的毒雾开始在水面扩散，仅仅几秒钟的时间，整个水潭逐渐被黑雾覆盖开始隐去。

    当巨蟒消失那一刻，被浓雾覆盖的水潭上方发出了一声彻响梦境空间的嘶鸣。

    随着那一声嘶吼，有一股强烈到令人窒息的威压开始冲击赵恒的脑海，他停留在梦境当中的意识开始剧烈挣扎，他渴望着逃离这片梦境空间。可他的潜意识明明知晓自己身处梦境空间，身体却不受大脑控制，当那股威压降临，赵恒的这一道意识如同被碾碎一般开始格式化，这一刻的他跟陷入昏迷的正常人没有区别，大脑一片空白。

    有一股无以言表的剧痛冲击赵恒的脑海，他的精神意识与身体开始分割。

    下一刻，赵恒在一瞬间清醒，沉重的呼吸声在空荡的房间内回荡。

    赵恒睁着眼，双目空洞无神，此时的他就像身处黑暗星空，眼前无数恒星在闪烁，同时双耳传来如同海啸一般的剧烈的轰鸣声。

    “要死了吗？”

    赵恒脑海浮现出这样一个问题，现在的他是如此的绝望，同时刚才的梦境画面也在脑海回放，他的思绪被无尽的恐惧包裹，仅存的意识也被窒息感环伺，现在的他与溺水之人没有任何区别。

    迷迷糊糊间，赵恒开始自救，这种经历算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跟在网络上看到的鬼压床有很多相似之处。

    赵恒的身体一动也不能动，他只能竭力控制着思绪，不敢再想起那诡异的梦境画面，同时回想起了武馆教练老张曾提到过名为‘五心向天’的古老打坐方式。

    那一次是因为赵恒锻炼过度，整个人接近虚脱，老张才教了他这种能够快速恢复身体机能的古老方法。

    赵恒开始调整呼吸，大脑向身体发出一道道命令，在绝望中历经了无数次重试之后，慢慢地他感受到了身体的存在，辗转腾挪间，一阵阵凉意将他包裹。

    这一刻的赵恒如同从地狱回到了人间，濒死之人再次重获新生。

    瞬息之后，双手与双腿传来一阵阵酸麻，赵恒再次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半梦半醒间，赵恒的意识极其恍惚，他只能慢慢扶着床沿坐了起来，随着窒息感开始消退，赵恒的眼前也没有了星星闪烁，耳畔的轰鸣声也逐渐消散，只是刚才身临其境的惊恐之意始终挥之不去。

    感受到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一股暖流冲向全身，赵恒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只不过，还不等他仔细体验这种重获新生的舒畅感，一股强烈的撕扯感就从小腿肚的方向传来。

    “嘶！抽筋了。”

    赵恒面露痛苦之色，连忙从打坐状态中迅速躺下，控制着双腿撑开一动不敢动，大约过了半分钟，疼痛感开始消散，只感觉到一丝丝酸麻的肿胀感。

    这种抽筋的经历从他长身体开始就发生过很多次，特别是加入青城武馆以来，每天都面临着高强度的运动，抽筋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现在的他处理起来也相当有经验。

    随着身体恢复正常，刚才的噩梦以及那种面对生死的体验在脑海回放，赵恒又一阵默然。

    这种痛苦的经历让赵恒久久不能释怀。

    这一刻，他总觉得自己像是少了些什么。

    “感觉像是死了一次啊。”

    黑暗中的房间内，赵恒只能苦笑。

    从枕头下方拿出屏幕上有几道裂痕的手机，微弱的光芒亮起，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凌晨四点，距离天亮还有两三个小时，随着窗外的雨声开始变小，赵恒才真正从恐惧中恢复过来，没有睡意的他索性在床上研究起‘五心向天’的打坐方式。

    赵恒主观性的认为绝对是这个奇怪的打坐方法救了他，只可惜，当初老张只是教过动作，并无口诀留下。赵恒下定决心，下次老张轮值的时候一定要问清楚。

    ……

    早上七点钟，赵恒路过路边摊买了两个包子就回到了青城武馆。

    这是一栋修建在岷江河畔的五层别墅，主体完全由实木榫卯结构搭建而成，红漆青瓦映衬得它颇具古韵，门前还有假山鱼池，一尾尾金红色的锦鲤在水中悠闲晃动。

    赵恒来得太早，别墅前好几百平的练功场上空无一人，就连旁边的停车场上也没见到馆主的越野车，赵恒索性从裤兜掏出别墅正门的钥匙，开门的时候他很小心，生怕木门的嘎吱声惊扰到旁边看守室内留职守夜的保安。

    迈着很轻的步子走入大厅，赵恒习惯性的开始整理起那些散落一旁的拳套跟健身器材，现代武馆设施其实与健身房有很多相似之处，只是负责传授日常功课的教练区别甚大。

    一小时后，门外传来越野车的轰鸣声，赵恒连忙将装满消毒水的盆子跟抹布放回了清洗室，特意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水渍，便连忙走出大厅的正门。

    门前的假山下站着一名一米七左右的中年男子，他头顶微秃，面色红润，身穿白色休闲服，手中抓着一把鱼粮正在逗弄鱼池里的锦鲤。

    看到赵恒走到身旁，中年男子并没有马上回头，依旧不紧不慢的向着鱼池泼洒鱼粮。

    正在这时候，看守室内补觉的保安也走了出来，他面带笑意的走上前喊了一声何总，中年男子只是轻轻点头，并没有说话。

    大约过了几分钟，馆主手里的鱼粮终于撒完，他蹲在水池边洗了洗双手，这才看向赵恒。

    “怎么感觉你又长高了啊，这大半年还习惯吗？”何馆主稍微抬头看了一眼赵恒，轻笑着开口问道。

    “嗯，还真的长高了一点，我很喜欢这种生活，多谢馆主收留。”赵恒点点头言语极其恭敬地回答道。

    其实这种时候，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说一些恭维的言语，只是赵恒不太习惯也不会那样去做。

    何馆主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有个朋友要率队去赵公山探险，托我找几个向导，我听说你从小就在山上跑，这件事应该挺适合的，你也是时候出去看看了。”

    “好。”赵恒只是考虑了两秒钟，便没有丝毫抗拒的应答。

    何馆主很满意赵恒的态度，他再次审视了赵恒几眼这才继续说道：“待会儿让经理带你去选几套换洗衣服，再买一些必要的登山工具。”

    听到这句话，赵恒就知道馆主口中的探险队应该会在山里停留好几天，不知为何，赵恒脑海突然回想起昨夜梦境中的诡异画面。

    “就我一个人去吗？”赵恒问道。

    “嗯，我几个徒弟这段时间都在市内参加训练，要备战一个月后的省级传武争霸赛，目前手里面能拿得出手又信得过的就你这个记名弟子了，放心吧，只是当个向导，到时候你稍微提一些建议，别让他们遇到危险就行。”

    似乎是察觉到赵恒的那一丝担忧，何馆主不紧不慢地说道。

    听到记名弟子这四个字，赵恒心底不由一怔，面露茫然，只不过面对馆主略带笑意的目光，还是让赵恒不知所措。

    “好。”

    赵恒极力控制住不太自然的神情，同时心中加深了这件事的重要性。

    “去忙吧，我回去补觉了，待会儿我把你电话号码给他们，他们会过来接你。”

    看着越野车缓慢离开，赵恒心情复杂。

    这一刻他像是明白了很多东西，这世界上从来没有不求回报的赠予，只不过方式各有不同。也许从赵恒答应进青城武馆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命运就注定会与这位馆主发生交集。

    从小过习惯苦日子的赵恒其实很满足现状，他真的很喜欢在武馆的每一天，在这之前，他真的只是以为武馆收留他，只是培养武馆教练的方式之一。而教练说白了也只是武馆的普通工作者。

    赵恒从来没有想过去高攀谁，哪怕已经过了大半年，也没有刻意去打听馆主的身份。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拜了师。

    没有三拜九叩的拜师礼，莫名其妙的捡了个在古堰市颇有名望的便宜师父。

    从刚才开始，旁边的保安王盛年看赵恒的目光就开始有了变化，不再像往日那么随意。

    “小赵吃早饭没？没有的话，我待会儿炒两个菜我们一起吃。”鱼池旁，王盛年对着赵恒问道，在这之前他真的不知道何总这么早过来干啥，在亲耳听到刚才那些话之后，现在的他很清楚记名弟子那四个字在武馆代表的地位，也明白了经理当初为什么让他去配一套钥匙交给赵恒。

    “吃了的，王叔，你不用管我。”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初入社会的赵恒不太会应付。

    “好。”王盛年点了点头，笑着转身回到看守室继续补觉。

    半小时后，一辆红色小轿车驶入武馆停车场，车门打开走出来一名风姿绰约的漂亮女子，她约莫三十来岁。

    “小赵，过来帮姐拿一下东西。”提着名牌挎包的杨潇第一眼就看到了假山旁边发愣的赵恒，她笑着喊了一声。

    “好的杨姐。”赵恒在杨经理的声音中回神，他连忙回应了一句，然后走向小轿车的后备箱。

    后备箱里面有好几个包裹，其中包含三套崭新的衣服，以及一个名牌登山包，看到这些，赵恒很是意外的看了杨潇一眼，毕竟给探险队当向导这件事赵恒是刚才才知道的。

    “怎么又长高了一截？”身高一米六八的杨潇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年，神情略有几分恍惚。犹记得大半年前赵恒刚到武馆的时候身高还跟她差不多，那时候的赵恒皮肤黝黑，看上去瘦瘦的，真的很像一个常年混迹街头饱一顿饿一顿的野小子。

    现在赵恒大概高了杨潇半个头，身材愈发匀称，皮肤也白净了许多。

    将包裹从后备箱拿出来的赵恒听到这句话，露出了腼腆的笑容，还伸手挠了挠头。

    杨潇仔细打量赵恒几秒之后，这才轻声道：“先把其他东西放在武馆。你得跟我去换一下衣服，刚才何总催得太紧，我估摸着买的，现在看来尺码小了不少。”

    赵恒点点头，同时内心又非忐忑。后备箱里的衣服赵恒只是简单瞟了一眼，虽然不全是名牌，可是好几套下来也得一两千，还有一双赵恒看不出牌子的登山靴。

    他的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暖意在升起。

    这是赵恒短暂的人生路途中，第一次收到外人买的衣服。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还记得两年前赵恒初中毕业考了全年级第一。姐姐带他去县上的百货商店买了一身三百多的衣服，他平时都舍不得穿，一直保管得很好，只可惜现在也穿不上了。

    似乎是察觉到赵恒神色不太自然，杨潇走上前抬手拍了拍赵恒的肩头，轻声说道：“你就别矫情了，钱应该是探险队给的佣金，你不能在外人面前落了何总的面子。”

    “好。”赵恒懂事的点了点头。

    半小时后，二人从市区的百货商店更换了衣服尺码，这期间赵恒退了一套看上去比较花哨的衣服，只留下两套价格稍微便宜点的运动套装。

    在知晓那双靴子价格的时候，赵恒又茫然了一阵。

    一双靴子的价格等于他两个月的生活补助金，赵恒不知道探险队给的佣金到底是多少，可他并没有去矫情的拒绝这份好意。

    他更想将这双靴子退了，换成钱，给姐姐打回去，可是这种想法太过荒唐，让他始终开不了口。

    赵恒在心中斟酌起冒险队将要做的事情，从小他就很清楚，这世界上从来没有过度的施舍，每一份报酬都有它自身相对应的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