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世镇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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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家族密讯

    听闻裴严庆有了线索,吴琦不再思考关于这尊神像的事,转头凑上前去一同研究起书中的内容。

    两人随手翻了一页,裴严庆仔细的阅读起来,吴琦则在一旁警戒着周围。可随着往后翻页,他的面色也变得越来越凝重,看完这一页后将书合了上去:

    “吴小友,裴某一介粗鄙武夫,不识大字,这本书还是你来检查吧。”

    吴琦听闻对方的答复感到十分不解,但裴严庆这副神情显然是不愿意再看下去了,他只好将书拿起,翻到刚才那一页观看起来。

    【弘德八年六月丁丑——

    岁大旱,庙外枯木难求空余数里沙,干河水枯石独留,方百里百姓聚此待堂接济,路途匪患堪重,万般到此不足千,皆是皮包骨肉相。

    朝命裴首相赈灾,号驿使通庙住持放粟百余担,待救济粮临前温填果腹。住持接信,命众弟子分粮,当日耗粮十七担,若无填补十日空。

    弘德八年六月丁亥——

    朝中驿使来报,南境战未平,朝填救济粮充军,令住持多撑数月余,待北战事平定,朝堂另做安排,住持难忍让,嗷嚎诉苦称,若无粮填补,饿死鬼方圆。

    驿使亦无法,此令发由裴首相,小人何敢挡官命?

    任由对方求,终是无从计可施,回首住持面露喜笑颜,欢悦救济粮将至,当晚炊房两担沙,通于弟子解其惑,知其实,口令知情莫相传。

    弘德八年七月癸卯——

    谎言终有一时尽,庙外初现罗刹汉,逢人劫夺生啖食,更有夫妇饥无食,宁作烹儿饱饥苦。苦众当觉朝中再无赈灾意,拔刀暴动向住持,怒询住持何意欺瞒骗,痛骂秃驴独食余粮百十担,速交糠粮示大众充饥。

    庙内何处有余粮?举刀霍霍向住持,剖腹刳心,脔割其肉,诸将生啖之。

    何处不无食人汉?乱世终至人人危,睁眼望儿情难安,三更半夜交儿易子食,不令命绝要鲜肉,片片看入饥人腹,日暮西山落,庙内再无人——】

    啪————

    吴琦合上了册子,他现在没有心情看下去了,这本册子完全就是寺庙的衰亡日志,上面没有记载一点关于如何离开这里的线索。

    但他还是默默将其收了起来,这可是能够让他了解这个世界历史的好东西,他打算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后找个时间再具体的阅读一番。

    吴琦收起册子后看向裴严庆,对方闭上眼睛,抬起脑袋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他打断对方那副呆滞的状态,道:“裴大哥,弘德是哪个年代?”

    他现在稍微有了一些眉目,脑海中想象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现在他需要了解一些这个世界的状况,或许能够印证他的猜测。

    裴严庆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反应,像是没有听见吴琦说话一般,他只好小声呼唤对方:“裴大哥?”

    见对方没有反应,吴琦的嗓音突然响亮起来,大喝道:“裴大哥!”

    裴严庆在这声叫唤下总算清醒过来,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抱歉抱歉,吴小友刚才说了什么?在下方才在想一些事情没有听清,还请你再转述一遍。”

    吴琦将刚才的话复述一遍,这次对方听进了他说的话,向他作出回应:

    “弘德是大垣最后的年号,自从铭始宗开创大铭以来距今已过四百六十八年,这座寺庙应该就是那时候的产物,这么多年无人打理,也难怪变得如此破旧。”

    上个朝代?那说明我所处的这个朝代的存续时间不到四百六十八年,刚才裴大叔的反应不对劲,或许他和这所庙有所关联。罢了,看他待会怎么解释吧。

    他思考完毕后向裴严庆说道:“裴大哥,我觉得离开这里的关键是那个完好无损的神像。”

    他伸手指向身后,继续说道:“那块地方相较起庙内乱七八糟的环境着实过于干净,极有可能是那只猫鬼特意清理过的,虽然不知对方做这件事的意义何在,但那尊神像确实有值得我们调查的价值。”

    裴严庆没有犹豫,径直朝着那尊神像走去,吴琦趁机向他发问:“裴大哥,这座庙的主殿到底是供奉着哪路神仙?主殿里摆的这三尊像似乎并不值得被供在这种位置上。”

    “嗯……提灯给我一下。”吴琦将提灯递给对方,裴严庆打量了一番神台上的三尊神像,向吴琦解答道:

    “这三尊是土地神像,左边那碎了脸的是土地爷,中间那个虎像应该是土地神的坐骑,这个完好的自然是土地婆,但我的确不知为何……”

    裴严庆说到此处顿时一愣,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朝着殿内的承重柱走去,吴琦还听见了他口中的呢喃:“不会真的这么巧吧......还真给我遇上了……”

    这些话听得吴琦一头雾水,只好跟在对方身后看看他想做什么。裴严庆站在柱前,提起走灯朝上方望去,他的表情忽然呆滞下来,两眼瞪大,不可置信的看着上方的昭告,他挥手一刀砍在柱上,要将其拿下来看个仔细。

    挂在柱子上的昭告受到震动哐的一声就掉了下来,他伸手接住那副昭告,查看起上方的名字,吴琦好奇的凑了上去,却看见裴严庆抓住昭告的手颤颤巍巍地抖个不停。

    “裴大哥?又有新的发现了吗?”裴严庆一定知道些什么,自从他看了那册书卷之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现在拿着这张昭告的样子也不对劲,这庙里发生的过的事情兴许和他有所关联。

    吴琦打定主意,眼下他也没有什么突破口,按照他一开始的推测,这座庙宇的出口极有可能在那尊土地婆的神像上,外面的灰雾显然是陷阱,贸然进去就是死路一条,他的运气不错,裴严庆似乎和这座庙有很深的联系,若能从他身上获得所需的所有线索,那想必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

    “吴小友,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故事?想起书中提到的裴首相,他顿时将那人与裴严庆联系起来,或许裴元庆知道一些关于这所庙宇的事,点了点头道:“当然愿意,裴大哥请讲。”

    裴严庆吞口唾沫润了润嗓子,默默地开口道:“垣朝末年,我的一位祖上曾经盖了一所寺庙,这件事的起因要从家中高祖在梦中得到了土地神的指引说起。

    “祂让高祖在明早来一趟土地庙,让他拯救一名落魄的年轻胡人,迷糊间高祖从床上醒了过来,发现这不过是一场梦境。醒来后的他一脸茫然,但还是半信半疑的照办了。”

    他看着昭告上的署名,双眼死死的打量着昭告上面的信息,继续说道:

    “让高祖没想到的是,在土地庙前他竟然真遇上了一位身受重伤的年轻人,他将年轻人带回家中治疗,醒来的年轻人向高祖提出感谢。谈话间两人发现他们的理念相同,二者都十分痛恨如今的朝廷,志同道合的两人很快便成了一对无话不谈的挚友。”

    若是就此结束,或许还算一段良缘。想到这里,裴严庆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说到:“那位年轻人的名字叫做察罕贴努尔,他的父亲曾经是大垣部族的酋长,可惜部族被政敌散只兀氏抓住把柄击垮。

    “他的家族一夜之间惨遭仇敌灭门,那一夜他恰巧不在部落之中,当他第二天下午回到部族时,族人已经全部横死帐中,只留下他一人独活世间。在他的调查下,他发现这件事不仅与散只兀氏有关,更与当朝皇帝有着紧密关联。”

    “察罕贴努尔想要为他的部族报仇雪恨,并夺取皇位实现二人的理想,高祖也支持挚友的决定,两人一拍即合,高祖将全副身家卖掉,换取了两只马匹开始了他们反抗朝廷的生涯。”

    “一晃眼数年过去了,被通缉的高祖与察罕贴努尔带着追随者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两人都开始思考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理想赌上自己的一生究竟值不值得,可后来的事让他们无比庆幸自己的选择。”

    想到后来发生的事,他的眼中情不自禁的透露出一丝悲伤与无奈,接着道:

    “大垣将天下百姓划分四等,这种制度造就了无止境的压迫,使得平民百姓叫苦不堪。终于,无法忍受现状的百姓们组织起对朝廷的反抗,乱世到了。”

    “各地诸侯叛乱不止,朝廷更是焦头烂额,已经顾不上抓捕他们了。趁此机会,老祖与察罕贴努尔从中脱颖而出,先是抢下江南腹地,在确保粮食充足后正式起兵谋反。”

    “他们击败了大垣各地的叛军后包围京城,顺利拖垮朝廷大军,最终杀入应昌夺得帝位,闯出了属于自己的天下,成为了垣朝的新君,改年号弘德。”

    “自此之后我所处的这支裴氏支脉跟着察罕贴努尔一同飞黄腾达。为了感谢土地神的指引,那位老祖特意向当朝天子请示,将土地神托梦给老祖救他的经历娓娓道来,希望建造这所土地庙作为感谢。”

    “弘德帝当即下令,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来建造这一所专门用于祭拜土地神的寺庙。”

    裴严庆说到此处时愣住了,没有接着开口讲述,他沉默良久,静静地消磨着情绪。

    “后来呢?”吴琦等的太久了,实在忍不住开口询问到,故事听到这里,他实在好奇后续的发展。

    “朝廷贴布告示,将此事公布给全国的百姓,并强制所有符合徭役条件的男性全部前往动工处。这场工程规模浩大,包括建设周围城镇在内,占地近万亩,光是号召便动用了数千驿使。”

    “在那所寺庙动工前,土地神再次托梦给高祖,希望对方不要这么做,这所寺庙在不久后会变成邪祟滋生的土壤,会让周遭百姓生灵涂炭。这所寺庙实在过于显眼,祂实在不想被那些东西惦记上。”

    直到现在吴琦仍旧不能理解裴严庆的情绪为何如此失落,他怀着疑惑继续听闻着故事的后续。

    “高祖这次没有理会土地神的劝解,选择了一意孤行,弘德五年时,朝廷下令,要求周围百里内的百姓服从徭役,砍伐了方圆数十里的树林,并在当朝术士的帮助下建造根基,三年之内便建造出了这所庙宇和周围的城镇。”

    “短短历时八年,这座庙建成时间不出五年,乱世便再度回归了,连年的旱灾让地里长不出一点庄稼,大批在附近生活的劳工竟被活活饿死。

    “百姓们都说是当朝首相无德,用了妖法迷惑了当朝天子,操控对方号令大量壮年男性服从徭役,做出如此劳民伤财之举,这才引来上天的惩罚。”

    术士?建一所寺庙还要术士做什么?吴琦实在想不明白这种工程建造的事情为何还会用到术士。

    他脑内浮现出夏钰薇的身影,那个贪吃鬼也是一名术士,他完全想不到对方在这种工程作业上能做什么。

    “遇上这种连年的大旱,加上大量百姓都被抓来徭役建造庙宇,朝廷难咎其辞,高祖当即请罪揽下全责。他向当朝天子提出撤除自己国相的身份,并将土地神早已制止他建设庙宇,只是他并未听从吩咐这件事告示天下,用鲜血写下罪诏将具体细节全部屡屡道来,并让人在这所庙里挂上。

    “这张昭告最上方的名字就是我那位高祖,他向周围的城镇张贴公告,朝廷将在庙内赈灾,这里有充足的粮食和水,让附近的百姓全部到此避难。”

    吴琦这时忽然想起册子上记载的事,结合前面提到的术士,他的身体忽然打了一个冷颤,脑海中似乎已经想到了后面会发生什么。

    “这一切都是幌子,什么粮食水源救济粮,全都是假的!这是早就安排好的计划,这座庙宇的存在就是为了吸收这些百姓临死前的怨气,他们越是痛苦,收集到的怨气就越多。这些可怜人一辈子也等不来所谓的救济粮,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就是滋养邪物的食粮!”

    裴严庆死死咬住牙齿,将嘴唇抿进嘴中,他的眼中浮现热泪,嘴角流出一条血迹,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

    “百里生灵聚于此,献与地神济大垣。这些人从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术士以此处为眼,将方圆百里的人全部圈中,被囊括的所有生灵都沦为了献祭用的祭品。”

    “而越是靠近阵眼,祭祀的效果就越好。不论他们是生是死,只要在这百里之内,他们的情绪、生命、灵魂,全部都会被收纳于此,而这么做的目的,仅仅是因为弘德帝相信了一件邪物能给他带来永生!”

    难怪……若是搭建阵法,的确需要用到术士……听完故事的吴琦一下子就将所有线索全部捋清,并得知了对方失落的原因。

    裴严庆是个富有正义感的人,他本以为自己的先祖是为了报答恩情才建立了这所寺庙,可当他知道真相后却发现事实大相径庭。

    建造这所寺庙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供奉所谓的土地神,而是弘德帝为了永生建造的一座大型阵法的阵眼,它存在的意义就是将方圆百里内的生灵全部献祭,而他得知了自己的先祖就是幕后主谋,这所庙宇的出现再次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也难怪他的情绪如此激动。

    吴琦见对方仍是那副呆滞的神情,手中死死地抓着那张昭告,正想着劝解道:裴大哥,无需介意此事,这种陈年旧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无需感到愧疚……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吴琦看着对方那副悲愤填膺的样子,将脑海里要说的话咽了回去,静悄悄地转身离开朝着大殿的角落走去寻找其他线索。

    在这种时候,让他一个人安静的消磨情绪,或许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