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越开着自己的车，一路突突突到店外，停车熄火。

    同学下车，也不在他店这边停留，直接过马路，走向孙遥的通八路饭店。

    这小子从小就跟马越关系好，属于铁杆兄弟。

    而且，他长于交际，人情世故通达，在村儿里人缘极好。就是一到学习脑子就不转，去年高考落榜后，就窝在了家里种地。

    一路上，他已经向马越透露了自己的计划，虽然听起来挺普通，但是细一想，也挺损的，关键是他还并不会当啥坏人。

    通八路饭店里，现在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孙遥的父亲，另一个就是那个客户。

    男的，看起来四十多岁，穿得挺朴素，但是精神状态很好。

    同学踱步进去，带着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冲着孙遥爸就道，“孙叔，忙着呐。我听说，你们这儿租餐具是吧，有个亲戚马上结婚，想问问。”

    孙遥爸一辈子农民，对做生意极不在行，过来看店是被儿子揪着，情非得己。

    生意的事儿，他也不敢定，一问及租餐具，他就开始往儿子那里推，“租是租，但是我拿不准具体的，你等孙遥回来吧。”

    同学拿起个桌上的碗看了看，“你们是和上次马越家那种一样，带大红喜字的吗？”

    孙遥爸还是刚才的语气，“这都孙遥定的，我真拿不准。刚才这兄弟也问，孙遥说是定做了，但啥时候到没给信。他这不回家打电话去问了，应该马上回来。你坐那儿先等等？”

    同学“哦”了一声，把碗放回原处，“那我先去马红军家问问，他家的碗都是带喜字儿的。孙叔，走了啊，过会儿我再来。”

    孙老头也不挽留，完全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行，你去吧。孙遥回来我再问问他。”

    同学还没走出门，屋里的那个中年人叫了他一下，“老弟，你说的马红军家也是这村儿的？”

    同学点点头，“对呀，就对面呢。他家是第一份租赁的，碗上都有喜字儿。我就是怕他家活太多，排不上队，才先来这儿问。”

    见中年人没有追问的意思，他也不在那逗留，迈步离开通八路饭店，穿过马路走进了马红军家常菜馆。

    马越迎上来，“咋样？”

    同学坐下，摇摇头，语气中多少还有点儿失望。“风儿我是放出去了，但是那人没跟过来。不过也得到了可靠消息，孙遥定做了，啥时候到不知道。”

    马越看看对面，“行，咱们等等。生意这玩意儿，本来也不是可一家来的。”

    随即，马越很快又笑了。“这种碗，他要是找别人定做，百分百会被黑上一笔。”

    同学一时也来了兴趣，“那你咋弄的？不是定做的？我看还有你家店名呢。”

    马越故意摆摆手，“保密。”

    果然没多久，孙遥从家里回来了。

    他把自行车往墙上一靠，大步进门。见顾客还在，暗自松了口气。

    顾客等得有点儿不耐烦，“咋样？今天能到不？明天就用了。”

    孙遥挠挠脑袋，“今天不行了，因为我那做得太精致，时间长。明天肯定到，快的话上午就到，中午也能赶上。”

    顾客摇摇头站起，“那可不行。万一有点儿闪失到不了，没盘子上菜那不乱套了嘛。”

    孙遥一边陪笑一边忽悠，“哥，你放心吧，人家大汽车给我送，晚不了。”

    “汽车也不保准。”顾客已经在向外迈步，“我有亲戚开车，说现在路上设卡的，查证的，验货的，干啥的都有，越急它越容易出岔子。我这明天中午就得用，谁敢这么赌。我去对面看看。”

    孙遥一看不好，马上拉住了他，“哥，哥，别急，要不这样。如果东西到了，就用那个；如果没到，我给你备20套现在我店里这个，怎么样？也是相同样式的，长面子不丢份儿。”

    顾客还真看了一眼桌上的餐具，但还是摇了摇头。“不行，这个不行。”

    孙遥心中郁闷渐浓，“这咋就不行了呢？都新的！而且，白白净净的，跟婚纱一样，就适合结婚！”

    “不行，不适合。”顾客听他这么说，似乎更打定了往外走的决心。

    孙遥还是拉着他的一只胳膊，“哥，你听我的，用这白的，准没错！你想，城里人结婚，它穿的不都是白婚纱吗？为什么选白的？”

    “就是为了象征新娘的纯洁高贵，象征爱情的忠贞不渝，象征两个人从一而终白头偕老……”

    顾客这会儿似乎是油盐不进，烦躁的情绪也更为明显。“行了行了，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也别磨叽了，我还有事，着急。”

    孙遥也觉得头大，“哥，那我给你再优惠点儿不行吗？再送一只烧鸡，怎么样？”

    顾客挣开了他的手，“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别磨叽了。”

    眼看到嘴的鸭子要飞，孙遥极度郁闷，痞劲儿也露出来了。

    他往前一步，挡住了顾客，“不是，咋就不行呢？好说好商量的，我还优惠……”

    顾客也火了。

    他盯着孙遥，脸阴得像要下雨，声音也提高了几分，“麻辣隔壁的我二婚！二婚！圣洁你麻壁！让开！”

    孙遥：（O_O）！！！

    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字，次奥！

    怎么开业就遇到这么一波？

    他们那儿，有个习俗。

    结婚，头婚的，穿白婚纱；二婚的，不能穿白婚纱，一般都是穿粉婚纱。

    至于为啥，也说不清，反正意思好像就是，离过婚的，没原来那么“干净”，不让穿白的。

    当然，这些都是城里的说法。

    他们乡下结婚，没啥典礼，穿婚纱的并不多，十个里面也就有一两个；而且就算穿，也只是从接亲，坐婚车，到下车进婚房那一会儿，不在外面活动。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不向城里学习。

    这些没用的说法，不仅学得快，甚至还变本加厉了。

    比如，二婚新娘不管穿啥，全身上下都不能有白的东西，包括白袜子啥的，只要外露的，就别有白色。

    操办酒席的时候也是，如果是头婚，你用啥碗筷，一般不讲究；如果是二婚，它就不能用全白的餐具，必须上面有点儿花儿啥的，不然就说这家不要脸。

    但当时农村各家正常用的餐具，还是以便宜的粗制瓷居多，都是纯素色的。

    也正是因此，很多二婚的酒席，在村里借碗筷时，不太好凑足数。迫于大槐树下的舆论压力，经常会有人忍痛花钱专门去买带花儿的。

    孙遥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第一单生意没做成，居然是因为来了个二婚！

    他心中郁闷得要死，盯着那人的背影，直想出去揍他一顿，心中更是一万个埋怨：

    麻了个吧子的你说你头婚就好好过呗，你离啥？或者离了你就自己过呗，你还找啥二婚！一大早弄得我一身汗，结果你拍屁股走了！

    很快，那人从马越家的菜馆出来了，与马越欢快地告别。

    一看，生意肯定是成了。

    孙遥气得直接砸了下墙，“次奥！傻哔！”

    他家老爷子在后面搭话，“儿子，生啥气呀。这个不租，等下个呗。”

    孙遥正想把气撒到自己老爸身上，就发现外面有人在看牌子。

    很快，那人进屋，“你家租餐具是吧？”

    孙遥眼前一亮，心中希望再次升起，甚至压过了郁闷，“啊对对对。你哪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