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上飞小心翼翼地把布包的绑绳打开。

    厅中诸人，尽皆好奇，个个伸长了脖子，盯着他这件“当朝闵皇后最钟爱的物件儿”。

    只见草上飞一层层解开包裹，露出一件古铜色的瑶琴。

    “请看，”草上飞得意洋洋地端着古琴，摇头晃脑地说道：“此琴名曰‘凤栖南天’，乃是千年前制琴名家焦维扬亲手所制，用南奄山一株三百年梧桐树为材，传说这株梧桐大有灵性，时常有彩色凤凰栖于树上，材质坚如铁，轻如棉，珍贵堪比黄金，焦维扬研磨打制，三年乃成，声音浑厚响亮……”

    正自说得滔滔不绝，那个尖细嗓音又嚷起来，“屁话少放，说说你怎么从皇宫里偷出来的。”

    草上飞屡次被这声音打断，心里不悦，翻翻眼皮，向着厅内诸人扫了两眼，问道：“请问，说话的是哪位朋友？”

    然而没人回答他。

    旁边有人说道：“别较真了，曹兄，你继续讲。”

    “好，”草上飞点点头，“说到此琴的珍贵，那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咱们只说本朝闵皇后，那是个精通音律之人，她费尽心思，得到此琴，视若珍宝，专门拨出后宫黎圆殿作为琴房，平时操琴作乐，演奏天籁之音，成就后宫佳话，深得天稷皇帝赞许。此琴在宫中有专人保养伺候，以楠木锦盒盛之，晴天熏香，雨天吹风，每三天以鹿油膏沐浴琴身……”

    在草上飞讲述的时候，音乐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中的古琴，只见这琴通体润泽，古朴中透着雅气，琴额、琴肩间曲线柔美，轸、池、柱各个部位都十分精致，他是行家，自然一眼便能看出的确是极为难得的珍品。

    “唔，好琴，好琴……”不由自言自语。

    忽然老常凑到音乐家跟前，伏耳说道：“有蛇，一条大蛇。”

    “嗯？”

    音乐家吓了一跳，蛇……哪里有蛇？

    老常小声说：“你看，那个人，戴黄帽子的人，他的怀里揣着一条火赤练蛇。”

    顺着老常所指，音乐家向人群中望去，果然，侧方一张桌旁坐着个道士模样之人，身穿土黄色道袍，戴着道冠，正自笑咪咪地抄手而坐。

    他的身上藏着蛇？

    但老常的话是可靠的，他的听觉嗅觉，远超人类。

    音乐家点点头，小声道：“没关系，不用管。”

    此处隐秘的地下洞厅里，形形色色的人，千奇百怪，什么样的魑魅魍魉都有，这些怪异的江湖人士，怀里揣着蛇，又有什么稀奇？

    自己这一趟地下洞窟之行，实在是大开眼界。

    ……

    只听草上飞继续说道：“……诸位，为了取这把琴，曹某当真是费尽了心机，不怕各位笑话，鄙人象壁虎一样在房梁上趴了两天一夜，大气都不敢出，好几回被大内侍卫吓得三魂出窍，差点把尿拉在裤裆里……”

    “曹兄，你已经胆子够大了。”

    “咳，当时你们却不知道我的狼狈相，缩头缩脑，战战兢兢，好容易寻了个侍卫换班的机会，使了个‘燕子三连飞’，这才侥幸得手，现在回想起来，犹自后脊背上发凉，脑门上冒冷汗……”

    音乐家问坐在旁边的丘万两，“什么叫‘燕子三连飞’？”

    丘万两解释道：“这是江洋大盗所用的江湖之术，燕子第一飞，沙地里取油，燕子第二飞，醋缸里酿酒，燕子第三飞，锅底灰洗头。呵呵，这么说你听不明白吧……用通俗点的话来说，就是偷盗时所用的系列招法，从开始踩点布局，隐蔽藏身，潜入目的地，到寻找主家漏洞，伺机下手，到预留撤退线路，巧妙栽赃，应对搜捕，所使用的诸般策略。”

    “真高明。”

    “大盗皆有道行，没两下子，怎么敢盗官家之物？燕子三连飞还只是独脚盗所用之术，如果是蜂盗，伙盗，更高明的盗术要多得多呢。象霸王双卸甲、小鬼闹地宫，使出来精彩至极，一般人简直想也想不到……”

    忽听那个尖细的声音又高叫起来，“草上飞，据兄弟看来，你甘冒奇险，潜入皇宫，盗了这把价值连城的‘凤栖南天’瑶琴，献给郜家当作贺礼，只怕另有深意吧？”

    草上飞翻翻眼皮，冷冷地道：“此话何意？”

    “这事儿是小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你在皇宫做了案子，被官家追捕，遑遑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黔驴技穷之下，这才把瑶琴背到高洁墓中，献给郜家，以图让郜天王为你背锅……”

    “放屁，”草上飞勃然大怒，“是哪个满嘴喷粪，诬陷曹某，请你站出来，有种的，当面跟曹某掰扯一番。”

    但是，那个尖细声音又沉默了。

    草上飞瞪着眼睛，扫视洞厅中诸人，只是人群纷扰，灯光闪烁，却也分辨不清楚刚才是谁说话。

    旁边有人劝道：“曹兄，莫生气，有闲人开开玩笑，不必计较，咱们走江湖的，何必争执一言半语。你这‘凤栖南天’果是极品，只可惜咱们不能听到闵皇后亲弹一曲，真是令人遗憾之至……”

    忽然老常叫起来，“着火了，烧焦了，气味儿不对。”

    音乐家的鼻子里也嗅到了，一股焦糊气息，正在洞厅里蔓延。他扭头寻着气味观察，一看之下，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洞厅一角，有一个人，身上着了火！

    这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穿着一件黑色长袍，他的身上正自窜出火苗！

    怪异的是，这些火苗异常鲜艳，除了红、橙、黄等惯常的火焰之色，还有蓝、绿、紫等各式颜色，就象过年放的烟花一般，绚丽多彩。

    汉子跳着脚，奋力拍打，试图灭火，他周围的人，纷纷朝旁边躲避。

    那些火苗燃得甚是猛烈，却并没有连成片，红色的、紫色的、绿色的……火苗嗤啦啦地窜起，构成一幅奇怪的“人体火焰图”，既恐怖又可笑，旁边有人叫道：“这是七彩狻猊火，糟了糟了。”

    却见那黑袍汉子身手甚是灵便，两手迅速拍打，在地上打滚，很快便把身上的火焰弄熄了大半，但是袍子已经烧得支离破碎，头上眉毛也都烧秃了，形状甚是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