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侍者推门进来，施了一礼“三位爷，小宴备好了，请跟小人去饭堂用晚餐。”

    老常一听，兴高采烈，“小宴，好啊，都有什么菜？”

    “有银香酥，甜喜饼，小炒鹿肉，御皇饭，丁香鸭脯……小人也说不上来了。比中午的蟠桃宴，略微精致一些。”

    音乐家笑道：“我中午吃得太饱，实在吃不下。”

    巫师道：“我也吃不下了。晚餐就省了吧。”

    老常一听，挺不满意，“你们俩，真没出息，中午是中午的，晚上是晚上的，这么好的饭菜，难道一点都不想尝尝？难以理解。”

    “你想吃，你去吧。馋猫。”

    老常“哼”了一声，独自跟着侍者去饭常吃晚餐。

    此时天色已黑，碧漪山庄一片安静，新郎新娘已入洞房，厉金猫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外客只剩下黄袍道人等寥寥几个，老常不管三七二十一，连吃带喝又饱餐一顿。

    “呃，”

    有点醉意朦胧。

    抹一抹嘴，老常迷迷糊糊地走出饭堂。

    他不想回去竹轩，摇摇晃晃顺着甬路遛达，鼻子里闻到一阵奇怪的气味儿，又腥又臊又臭，十分难闻。

    “哇，好臭！”

    老常心下奇怪，顺着气味走过去，只见花园旁侧有一间小屋亮着灯火，气味便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透过敞开的花窗，老常看见里边有两个人正在忙碌，其中一个刀条脸，正是土行龙。

    矮桌上摆着几个竹笼、竹篓、陶罐、葫芦……灶台上烧着火，锅里煮着好多紫绿色的植物，翻花滚开。一股浓重的腥臭味儿，就从那口正在烧煮的大锅里冒出来。

    呛鼻子。

    “喂喂，”老常伸长脖子说道：“龙兄，你在煮大粪么？”

    土行龙回头瞅瞅他，“是你呀，常兄弟，我在熬药哩。姨娘个纂儿，老子的灵彤妙药，味道确实有那么点难闻，嘿嘿。”

    “熬药？什么药？”

    “五香散。”

    “呸，这么臭的东西，叫五香散，你可真不害臊。龙兄，大晚上的你熬这个……五臭散，是用来自己吃的吗？”

    “屁话，这么臭的东西，人能吃么？这是盗墓用的。”

    “咦，盗墓还用得着药水？对付死人吗？”

    “嗤，你又外行了，盗墓，是个很危险的精细活儿，除了防范官家和敌人，还要防范地里的毒虫野兽，盗洞的走向尺寸，都得一分一厘不差，地里的獾子、虫子，都得提前清除，否则让它们钻塌了洞顶，会死人的。以前我就遇到过这种倒霉事儿，姨娘个纂儿，干哪行都不容易哩。”

    “哦……原来如此。龙兄，我越来越佩服你了。你多才多艺，和江湖三大侠客不分上下。”

    “扯蛋！喂喂，兄弟，你要是闲得发痒，进来帮个忙。姨娘个纂儿，今天这么多活儿，忙得我脚打后脑勺，连晚饭都没吃哩。”

    “好嘞，咱们是朋友嘛，臭点也算不得什么。”

    老常往脸上蒙了块帕子，遮挡臭味儿，进屋帮土行龙烧火熬药。熬完了这一锅五香散，舀进罐子里冷却，土行龙又选其他药草，烹煮调配，忙得不亦乐乎。

    “这个是黑狗散。”

    “好吃么？”

    “你怎么总想着吃……这味药是给狗吃的，味道倒也不错。有一股粉蒸肉的香味儿。”

    “我尝尝。”

    老常是只猫，在它的心目中，猫、狗之类和人类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土行龙赶紧拦住他，“住手！这是毒药，狗吃了就失去嗅觉，什么味道也闻不出来啦，姨娘个纂儿，我们是盗墓的，有时候事情泄了密，官家抓捕，放狗追赶，我这些毒药专门治狗。”

    老常想了想。

    “不对呀，龙兄，你们和官家不是挺有交情么？洞牙公子大婚，县令还派师爷来祝贺，一般情况下，不会跟你们为难啊。”

    “嗤，”土行龙用奇怪的眼神瞅了老常一眼，“兄弟，你是初进江湖的雏儿么，怎么净说小孩话，官家跟你拍肩膀，一样也给你下枷锁，黑道白道，难道牵扯不清的事情还少了？”

    “龙兄，上回你给我使的那个鸡鸣五鼓断魂散，真他娘的挺厉害。”

    “那不算什么，我还有香毒散，无忧散，迷心散……姨娘个纂儿，咱们行走江湖，整天在刀尖子上跳舞，没两手压箱货，真是不行呀。我们明天要去盗墓，所以赶紧熬制药水，怕赶不上使用哩。”

    老常坐在灶台旁，帮着土行龙烧火，东拉西扯侃大山，他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对于土行龙讲的这些盗墓琐事，甚感兴趣。

    一直忙到深夜，老常还和土行龙讨要了一葫芦的“鸡鸣五鼓断魂散”，这才回到去竹轩睡觉。

    ……

    次日，吃罢早餐，厉金猫来到去竹轩，对巫师等三人道：“烦劳各位辛苦一下，今天咱们出发，先去一趟黄石峪，事情办妥了之后，再赴窟窿山。”

    音乐家问：“黄石峪？去那儿干吗？”

    厉金猫直言不讳，“盗墓。”

    黑袍侍者拿来几件粗布袍子，破草帽，镰刀，让巫师等人换衣服，解释道：“盗墓需避人耳目，各位要化化装，打扮成农民模样，防止暴露行迹。”

    巫师等人依言换衣，出了碧漪山庄，坐上一辆装着半车干草的驴车，上路出发。厉金猫坐在车辕上亲自赶车，他叮嘱道：“咱们装作是砍草捡柴的农民，不要引起旁人注意，同时多观察周遭环境，尤其是防备官家耳目。”

    老常道：“你的意思不就是偷偷摸摸的嘛。”

    “嘿嘿，”厉金猫一笑，“我们这行营生，本来就是偷偷摸摸。盗墓人自古以来被称为‘贼’，哪有光明正大之理？做这事不但要防着官家，还要防着江湖同道，黑吃黑的事情，可是屡见不鲜。”

    “哟，有人竟敢打郜家的主意吗？”

    “哈哈，黑道同行们个个胆子比倭瓜都大，他们连王法都不顾，何况郜家，你没看见草上飞老兄，连皇宫里都敢溜进去偷东西。”

    驴车一路前行，走了约莫二十几里，来到一处风景秀丽的山里。

    逶迤的山丘，连绵起伏，坡上林木茂盛，在一道弯月形的山岭下，有道小河蜿蜒流过，青草绿树碧水，满眼苍翠。

    音乐家赞道，“这地方美极了，简直象在画中。”

    厉金猫笑道：“不但美丽，而且风水极佳，你看，背山临水，左右有护，前照后靠，视野还宽阔，这种地方自古就被称为风水宝地，若是没有古墓，那倒是不正常了。”

    “哦……我明白了，”音乐家道：“你们盗墓人，是根据风水学来判断古墓方位的。”

    “对呀，不懂风水的人是当不了盗墓贼的，若是只凭着只言片语，便拿着铲子瞎勘探，那是只会大海捞针的傻瓜。必须研究古人是怎么筹划墓葬的，契合他们的思路。”

    驴车停在树林边。

    老常跳下驴车，仰头看着一群飞过天空的黄嘴雀。

    这些嘴巴嫩黄，羽毛消逝，翅膀尖呈蓝色的鸟，不但好看，而且叫声非常响亮，叽叽喳喳地鸣叫着，疾速飞向西北方向。

    “老常，”音乐家说道：“你是不是又听见鸟儿说什么了？”

    “对，这群黄嘴子鬼精鬼精的，地上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脱它们那双滴溜乱转的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