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朝鬼墓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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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七品芝麻官

    象是一把钢针,在自己的身上扎。火烧火燎地痛。

    音乐家一激灵,清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旁边有个戴方形帽的陌生中年人,在给自己的胳膊上涂沫药膏,随着他的动作,臂上的皮肉一阵阵发痛。

    “别动,”那中年人警告道:“你的皮肉烧伤了,现在有点疼,忍着点。”

    “唔……谢谢。”

    音乐家忍着疼痛,转动脑袋四下打量,他发现这是一间普通的住室,木板床,木板柜,一张八仙桌上放着笔墨纸砚,方格窗上糊着粗裱纸,墙皮上的灰皮有些脱落,露出里层褐色的草泥。

    这是哪儿?

    正自疑惑,听得门外咚咚的脚步响,门帘一挑,进来两个人,前面是身材高大的宋五,后面跟着一个略显消瘦,白净面皮的中年人,头上包着块青帕子,身上穿着蓝粗布长袍,手里还拎着个油纸包。

    宋五粗声大嗓地说道:“叶贤弟,你醒了,很好,我请来的镇上李大夫,治跌打损伤,很有一套。怎么样,手艺不错吧。”

    音乐家没有回答他的话,急急地问道:“老五哥,巫师他们怎么样?救出来了吗?”

    “哈哈,”宋五一屁股坐在床铺旁边的木凳上,说道:“兄弟真是情义中人,不顾自己伤情,先关心别人,好汉子。你不用担心,人都救出来啦,受伤的都让李大夫上医过了,保证不会伤筋动骨。”

    “哦……”音乐家长吁了一口气,“那就好。”

    “兄弟,我们大家可都佩服你,”宋五冲他一伸大姆指,“好样的,当时烟火熊熊,你奋不顾身,率先赴难,真乃响当当的好汉子。”

    “算不得什么。老兄过奖了。”

    “兄弟,有件事我没办好,正要向你道歉,就是你媳妇儿,本来我派弟兄们送到到山下避祸,结果她说附近有亲戚,自己走掉了,我刚才正责备护送的弟兄粗心大意哩……”

    “不用责备,”音乐家赶紧说道:“她自己走了最好。”

    心里话:她最好走到天涯海角,永远消失才好呢。

    这个令人头痛的婆娘,但愿不再看见她。

    “老五哥,佛爷抓住了吗?”

    “嘿,佛爷跑了!”宋五遗憾地一拳砸在床沿上,摇了摇大脑袋,说道:“真他娘的可惜,孙疯狗让我给杀了,佛爷手下那些狂徒,十停灭了八停,可就是把罪大恶极的佛爷给逃掉了,兄弟,你还记得咱们即将攻入黑蛇洞的时候,在洞口外面碰见了一个满脸鲜血的人吗?”

    “记得啊,他叫张久,听说也是被佛爷残害的。”

    “什么啊,他就是佛爷。”

    “啊?”音乐家吃了一惊,“那……原来是这样,这个狡猾的家伙,一定是眼看大势不妙,就乔装改扮,弄了一脸的血,在咱们的眼皮底下蒙混过关了,真是太可惜了。”

    “哼,我早晚要逮住他。”

    “对,老五哥,一定要逮住他,这家伙,太坏了,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留在人间,还不知道会祸害多少人。”

    宋五身后那个蓝袍中年人,走上前来,冲着音乐家微微一笑,把手里的油纸包放在床头,神情和蔼地说道:“叶先生,这是本地特产的羊肝酥,对于医治烧烫伤颇有辅助之效,你精神好点之后,作零食吃吧。”

    音乐家以为他是宋五的随从,轻轻点点头,“好的。”

    宋五说道:“兄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咱们的县令庞老爷,他亲自来看你,还特意自掏腰包买了羊肝酥。”

    音乐家吓了一跳。

    县令庞老爷?

    这个衣着简朴的汉子竟然是县太爷?

    那……岂不是自己见了他要下跪?

    我勒个岑!

    他赶紧从床上“腾”地坐起来,“庞老爷……”

    “别动别动,”庞县令上前按住他的肩膀,“你躺下,刚上的药,不能乱动,叶贤弟,这里不是公堂,咱们以朋友相见即可,我叫庞九郎,你叫我九哥,或是老庞。”

    “那怎么行?”

    “那怎么不行?”

    宋五在旁边说道:“这间房子就是庞老爷的书房,他听说你会弹琴作诗,是个又风又骚的文人,非常高兴,特地把你安排在书房里,你们会舞文弄墨的人,和我们这些拿刀动枪的总是不一样……”

    庞县令道:“老五,你又胡说八道了,什么叫又风又骚的文人,不会用词别瞎说。”

    “嘿嘿。”宋五笑着挠了挠头。

    音乐家一听这是县令老爷的书房,更加坐不住了,古代讲究等级制度严格,自己这不是犯了官威么?他赶紧说道:“庞老爷,我躺在您这儿,实在不妥,还是……”

    “你安心躺着,”庞县令拍拍他的肩膀,笑呵呵地说:“我这儿比较安静,适宜养伤,再说了,等你伤势无碍,我还想跟你讨教些诗词音律哩。”

    “我会弹琴,倒是不假,诗词确实是不会,老五哥口误了。”

    “哦,好的,你不要急,慢慢养伤,呆会,咱们一起吃个饭,我还有公务,先走了。”

    说罢,庞县令起身离去。

    音乐家望着庞县令离去的背影,有点愣神,幽幽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完全想象不到,一个堂堂县令,怎么会如此简朴和平易近人。县令,那是一县的全权行政长官,虽然戏称为“七品芝麻官”,但是县域范围内的所有事务,他是最高裁定者。

    一身蓝粗布长袍,青帕包头,墙皮脱落的书房……

    和蔼的谈话,朴素的仪态……

    哪里有一点县太爷的样子?

    “老五哥,没想到庞老爷如此低调亲民,一点架子也没有。衣冠穿戴,行事做派,跟普通老百姓一样。”

    “那你说,他应该怎么样?”

    “县太爷嘛,出来都是威仪庄重,举着肃静回避牌,就算是轻车简从,起码衣着外表,也得华丽富贵。”

    “他一年的俸禄是26两银子,72石谷米,要养活一大家子人,哪有闲钱胡乱摆谱?”

    “这……”

    “我告诉你,庞老爷不办公务的时候,穿的裤子都有补丁,夫人都是自己纳底子做鞋,被袜子,缝汗衫,纺线织布。不信你到后院去看看,夫人肯定又在织布机上坐着哩。”

    “啊?”

    “你说的肃静回避牌什么的,是从戏台上看来的吧?平常没有要紧公务,谁愿意搞那些没用的花哨架子,图稀让人看热闹么?又不是耍把戏。”

    “……”

    音乐家不知道怎么回应了。

    忽然他想起另一个问题,“老五哥,我从土匪窝里逃出来,正碰上你率兵来剿匪,怎么这么巧呢,还是我命大?”

    “这你就不知道了,”宋五说道:“这事儿要从一个游方术士说起,这个人穿着一身破烂,肩膀上扛着一根枣木杆子,走起路来还有个破铃铛哗啦啦乱响……”

    “丘万两!”

    音乐家脱口而出。

    宋五问道:“你认识这个人?”

    “认识,他是个江湖上的……怎么说呢,一副破落模样,嘻嘻哈哈,喜欢开玩笑,但是见多识广,江湖上的事旮旮旯旯都知道,他就是这么个人,我在参加郜家洞牙公子婚宴时,看见过他。”

    “唔,就是他报的警,说是佛爷在窟窿山里绑票杀人,祸害百姓,情势甚是危急,因此我们赶紧集合队伍,进山剿匪。”

    “幸亏你们来得及时,否则老常他们就没命了。”

    想起在窟窿山连环洞中的惊险遭遇,音乐家兀自心有余悸。再晚得一刻,老常和巫师等人就要葬身火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