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泯灭你的灵识、抽断你的龙筋、打断你的龙脊！”

    “我要你像这人世间最卑微的泥尘，经历生生世世，逐渐湮灭……哈哈哈……”

    不知道是谁在笑。

    这笑声，已经在她的脑海里回旋过无数次。

    “噗通！”

    刚出生的婴儿，因正室狠下毒手而窒息，最终被趁夜抛入宋河。

    小鬼也不难过，似是习惯了这样的安排，一下子从身体内飘出，往土地公的家中飞过去。

    那里已有多名鬼魂在等候。

    子时一到，黑白无常准时从土地公的家中接鬼。施魂咒布满院落，原本熙熙攘攘的大鬼小鬼们便陷入了沉睡，一眼望去，夜幕笼罩之下，许多白袍悬空飘来飘去，异常鬼魅。

    只有陷入沉睡，他们才记不起鬼门关的路。

    白无常捋了捋白胡须，注意到了她。

    她虽没有名字，但在最近的百年内他们至少见过五次面。

    藏青色的裹布抱着她小小的身子，微皱的脸蛋散发出宁静的气息。

    黑无常也看到了她，不由的皱了皱眉头。冥府特制的镣铐太粗，根本戴不上她纤细的手腕。

    大袍上下翩飞。

    七爷如鹰爪的手，三两下便将小鬼绑了个结实，麻利地拴在腰部。

    “时候不早了，咱们出发吧。”跟土地公打过招呼之后，黑白无常便拉着一串奇形怪状的鬼，往黄泉路走去。

    黑白无常一前一后走在队伍的前端，其余的鬼戴着镣铐，牵着锁链，一个接一个排成排，跟上队伍。

    夜晚的邪风骤起，幽幽的竹林寒气汇聚。

    天上既无星也无月。

    “七爷，”白无常觉得纳闷，“你说这小鬼怎么这么衰啊，每次都未满月就来报道了。”

    “哼，”黑无常鼻孔出气，“命不好呗。”

    也是。

    白无常心软地叹息，希望她下辈子能投个好人家。

    鬼门关，白雾缭绕。十八个恶鬼像饿兽一样巍峨耸立。鬼门关禁的夜叉囚狼正恶狠狠地对照生死簿，一个一个收鬼。

    鬼部队很长，从奈何桥边排到黄泉边上七八里。孟婆煮的汤香气四溢，一些饿鬼们早就迫不及待想要尝尝这美味的汤了。

    囚狼的大眼睛散发着绿光，龇牙咧嘴的恶脸，恨不得将眼前这些鬼通通塞他嘴里“咯咯咯咯”咬个通透。

    他是新上任的夜叉，眼里容不得沙。

    队伍慢慢地前进。

    酉冲卯性，快到卯时，天已快亮了。大部队才过去了一小半，白无常已有些不耐烦。他看了看七爷，七爷的脸很黑……不，应该说七爷的脸本来就是黑的，看不到什么情绪。

    焦躁。

    白无常开始无聊地从鬼队伍的这端走到那端，再从那端走回来。

    “说你呢，不准坐下。”白无常用自己的掸尘抽打那草菅人命的老鬼屁股，以此取乐。

    又拽了一把吊死鬼的舌头，“还有你，把头发给我拢起来，口水给我吸吸好，待会囚狼大人要检查！”

    适时的马屁总归有些用，放进去的速度开始快了些。

    卯时已过，大部队才通通过了鬼门关。

    “囚狼这斯，别的挺好，就是老拿着鸡毛当令箭。”

    刚刚人多，白无常没敢说什么。现在工作已经做完，整个鬼门关前就剩了他们俩，他便开始吐槽。“整个鬼域，你我二人的威名早是人尽皆知。几千年了，哪里出过差错？囚狼还有什么不放心我们的？”

    白无常看着黑无常，嘿嘿道：“七爷，说几句。”

    黑无常正想说点什么，一声鸡鸣响彻云霄。东方的第一抹曙光刺破漆黑的天空，透出一道明亮的光线来。

    亮光照射在黑白二人的身上，两人的目光汇聚处，那个藏青布包裹的小女婴还拴在七爷的腰上！

    他们傻眼了。兴许是刚刚夜色太黑，雾色太厚重，囚狼他们只顾着大部队，压根没往黑无常这里看。

    白无常的脸吓得快透明了。“七七七……七爷，这小鬼刚刚没登记……”

    他转身去看鬼门关，十八个大鬼和众小夜叉已经押着大部队走了，刚刚拥挤不堪的关口，现在一个鬼影子都没了。

    囚狼下班，也不和他们兄弟俩知会一声。

    黑无常的脸看不清情绪，反正是更黑了，非常的黑。

    “不然，我们明日再将她送审通关吧。”反正带都带进来了，白无常脸皮厚。

    黑无常人称“七爷”，历来正直无私，公正不阿。这次自己出错了当然是打算自己承担责任，于是便翻开生死簿细细查看了这女婴前后的生死。

    原来。这小鬼七次辗转经人世，已耗尽三魂四魄。而按照规定低于三魄不必收入鬼界。

    黑无常的脸色终于有了缓和。

    “七爷，按照冥府规定，咱们渎职了。”白无常盯着黑无常，想从他的黑脸中看出点什么。

    “冥界大门已关，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七爷没好气地道：“八爷，你还记不记得鬼门禁律第八百一十七条附则。”

    “第八百一十七条附则？”白无常脑袋里一转，四魄转生，余魄借草。便即刻会意了：“对。咱们就当她是弃魄处理！”

    白无常连忙接过七爷手中的绳索，将小鬼的魄咒解除了。

    身上捆绑的绳索被松开，小鬼终于苏醒了过来。

    她的皮肤很白皙，一张圆圆的脸没什么生气，却有着极好看的长如细线的双眼皮，好像是用毫笔的笔尖勾勒出来的一样。

    婴儿圆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盯着满脸面粉的白无常半晌，无意识地嘟了嘟嘴巴。

    哎，真可怜！白无常心里还是有点同情这个小鬼的，她的魄非常脆弱，脆弱到她小小身板在他的手掌中已变得模糊不清。

    “小鬼，你自由了。”白无常轻轻地拍她的头，“从这个世界消失，对你或许是种解脱。”

    小鬼笑了，眼睛弯弯的，没有长牙的嘴巴咧的很可爱。

    “爷爷们还要去领今日的晨牌，此时鬼门关已关了。既然你已不能投胎轮回，不如就沿着这条河，往有光的地方去吧。”说着白无常便将这小鬼推入了忘川河。

    忘川河的水很凉，小鬼顺着水流漂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