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娆虽然不开心，但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将盘子里最后一点粉蒸肉全都扒拉进自己的碗里，又添了一大碗饭之后，情绪已经平稳多了。

    思前想后，她觉得翊哥哥说她是鬼不能修炼，这不是开玩笑，而是事实。

    既然是事实，她只能接受。

    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拜柔款款地走了进来。心中挂念着两个孩子，上午崇无月的授课刚刚，她便立即回来看看。

    纤娆瞄了一眼拜柔娘亲，心想：说错话，大不了被罚没有晚饭吃。

    她屁颠儿屁颠儿走到拜柔面前，戳戳手指问：“娘亲，如果鬼想要修仙的话……有没有特别的办法？”

    拜柔愣了愣。

    还记得五年前的忘川之上，她看到小小的婴儿蜷缩在翊儿的手掌心里。

    小纤娆的三魄分别是臭肺、伏矢、非毒，这三魄主管呼吸、排泄与寒凉。忘川河水温度极低，她经受不住三日，便会依附于花草或者流水随处飞散，再无凝聚的可能。当日她飞鸽传书给哥哥与母亲，然后便将轻舟掉头，火速赶回君山。

    一回来，便将小鬼放入天玑殿内的莲花中滋养生息。经过两天的路程，小女婴几乎变得全身透明，幸亏，天玑殿内的积桑雪莲是用小灵脉的水浇灌的，有滋养生灵的作用。一直到年前，莲花败落枯萎了，她依附于莲藕上，才勉强得了人形。

    此刻纤娆唤她一声娘亲，以为她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压根没想过自己不过是几截散藕。

    上些修为的人一看便知她是散魄，就算是出现在天玑殿，也不过是翊儿的玩物，并无不妥。如果想要修炼筑基，至少得找回她的雀阴、屯贼、除秽、尸狗四魄，天下之大，何处寻觅？

    “纤娆，不管你是人是鬼，你都是娘的好孩子。”拜柔温柔地看着纤娆，细细地抚摸她的发丝，“人有三魂七魄，你虽然少了四魄，但在娘亲心里，你跟翊儿一样，都是娘的心肝宝贝。”

    她将小小的纤娆搂进怀里，安慰地问：“是翊儿法术欺负纤娆了吗？还是纤娆觉得，娘亲对你不够好？”

    身形小小的女童，摇了摇脑袋，“娘亲对纤娆最好！”

    拜柔细心的将纤娆脸上垂落的软发捋至耳后，问：“那你告诉娘亲，为何忽然要学法术？”

    为何要学法术？她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

    “娘亲，如果我学会了法术便可上天入地，便可去看外面的世界，便可快活自在。”纤娆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今日那神仙大人的模样，一副心向往之的姿态。

    “纤娆有娘亲，有翊儿，有小白，难道便不快活自在了？”拜柔温情地看着纤娆。

    纤娆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她自打有记忆开始就和娘亲、翊哥哥和小白一起生活。他们都很爱自己，自己也很爱他们。

    和他们在一起并没有不快活不自在，她甚至一直希望能够保持这样的快乐生活，可这和她想要学法术并不冲突呀。

    娘亲可能是误会了……

    纤娆好后悔、好自责，立马两眼汪汪，“娘亲……纤娆知错了。你就罚我禁食一餐吧。”

    拜柔看她这个样子，便想到当日她孤苦无依、透明得快要消失的模样，压根生不了气。

    但又一狠心。从她决心救她的那一刻起，就将这个可怜的生命视如己出，而做她的孩子，必须从小严加管教。

    “禁食一天。自己去书房抄写《玄止心经》十遍。”

    “十遍？不公平，娘亲，纤娆可有好多字都不认识呢……”

    她向下撇了撇嘴角，眼巴巴地看着南宫翊和小白。她抽泣的样子与别人不一样，昂首挺胸，哭得理直气壮。

    “纤娆，修仙世界很公平。无论你想要得到任何东西，必须付诸努力。”拜柔背过身去。

    南宫翊和小白吃完了饭，推门进来。

    纤娆没有三魂七魄，当年娘亲为了帮她蓄魄，将自己悉心栽培的仙藕尽数取出。桑积雪莲，五百年才会开一次花，五百年才会结一段藕。

    若不是娘亲，她怎么能从指甲盖大小长成今天这般粉粉圆圆？

    “娘，纤娆知错了。”他从小到大虽贪玩了些，但终究没有一次忤逆母亲，“您别生气，我这就把她送去书房。”

    纤娆表达想法，“翊哥哥，纤娆一定要修仙！人家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不会法术，要是有一天从峭崖边摔下去，岂不摔成藕饼啦！”

    “怎么会？我不会让你摔下去的。”南宫翊不准她胡思乱想。

    “万一翊哥哥不在呢？”

    “没有这样的万一。”南宫翊认真的看着眼前粉雕玉砌的女娃娃，似是承诺，“我会永远陪在纤娆身边。”

    小白适时地跟在两个好朋友身后，看着一高一矮两个人晃了晃自个儿的脑袋。

    纤娆好气又好笑，伸出手去抚摸小白豌豆大的犄角。小白知道她不生气了，便撒蹄子朝她怀里蹭了蹭。

    置身书房，纤娆忽然想到娘亲说的话，又觉得头脑发晕，“哎呀，我还要抄《玄止心经》……”

    南宫翊早就知道她懒得很，凡是碰到念书背书写字之类需要动脑筋的事情就彻底歇菜。但是这样的懒人也有想修炼的时候，只能说明四个字——其志可嘉。

    “翊哥哥，这太难了，你先教我一遍吧。”

    说好是他教她，可她却从不上心，没一会，一人一羊便躲在书架后面玩耍。

    “小白，你看这个，这个叫做《玉鸟水云录》。讲的是玉鸟和水云的故事。”纤娆拿起一本书，看到上面的书名便念。录这个字笔画很多，她正为自己认识这个字而沾沾自喜。

    小白也装模作样地凑过去看，小嘴却在不安分地舔着书角。

    “是玉鹳泳坛录。”在抄写经书的某人头也不抬。

    “是吗？”纤娆摸了摸头，嘿嘿一笑：“你这么一说，我好像记起来了，是叫《玉鹳泳坛录》。”

    一个尴尬得红了脸，一个无奈地摇着头。

    窗外柳绿花红，不时有淡淡花香飘散进来，与书房里的书香轻轻融合，慢慢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