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通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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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想你时风起

    “对,就是连专业都规定好了,没有你喜不喜欢!你的考虑爸爸妈妈都知道,但这是规矩,也是你现在最好的选择!”

    洁白的墙面,被粉刷得毫无瑕疵。事在人为,所以它是如此苍白,而人在生活面前就好比被粉刷的墙。

    “好了,不要这样逼女儿了,我们好好说话,好好商量。”万千家庭,母亲总是如同那个支点般,在中心屹立不倒。

    忽而云层翻涌,天色微暗,这偏安的小病房短暂地失去光泽,苍白的底色衬托着阳光的盛大,而阳光总会照亮阴霾。

    “好吧,我知道了。”

    女孩松开紧握着母亲的手,她依旧没有抬起头,眼里也皆是迷朦的星云。

    那个男孩的身影在白玉兰花瓣下,忽远忽近,而她却在想坦白的说辞。

    就这样心不在焉地走着,下了楼,离开屋顶的庇护,恍惚间,天空已是晴朗万分。

    “嗨,子慧,好久不见。”

    “早上好,余晓姐姐。”她的语气,丧失了曾经的活力,平淡而柔和。

    “队长醒了吗,我们来看他的,”余晓抖了抖手中装满水果的塑料袋,凑近李子慧,眼神微微一眯,“怎么啦?有心事啊?”

    医疗部实际上是一整片区域,每个疗养房,都是一栋单独的楼房,它们有序地排列在道路两侧。

    离别夹带着思念忽远忽近,风中捎来深夏乔木的淡淡清香,那是淡黄色的牵挂,是秋天的韵律的前奏,是收获与陪伴的桂花。

    “为什么只有那一栋房子是门口种着树的呢?”她寻着风来时的足迹,像是在询问它未来何从何去。

    余晓的手搭在李子慧的肩头,轻声说:“我们理解队长在想什么,在那些存在面前,我们终究只是河中的泥沙,下潜是深渊,上浮是激流,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增加自己的重量,让我们不至于进退两难。”

    “这些我当然知道,我想的只是……”她欲言又止,世事众说纷纭,人心深如书海,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观后感,“没什么,谢谢姐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再见。”

    “再见。”

    可这个世界就是浩瀚无垠,一座城市,它的交通线路有很多条,但我们更多的,会选择一条适合的地铁,在分岔口走向不同的线路。

    地铁不一定是直达终点的顺风车,但它往往最便捷,最清晰。

    这片栖息于郊区的建筑群真的很大,它接纳了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证着形形色色的事。

    顺着指示牌一路寻找,食堂坐落在西南一隅,那被未开的梅花簇拥的古朴厅堂。

    推开虚掩的大门,竹木主题的别院,显露着脱俗的淡雅,如同世外桃源的古朴农家别院,围墙上错落三角梅,是隔绝尘世的鸿沟。

    摆放在角落的餐桌一尘不染,草木的枝头恰到好处,老奶奶衣裳上锈着紫红色的花朵,那是一种枝叶干涸,也不会凋零的花。

    “奶奶,请问,还有饭菜吗?”

    老奶奶回应子慧的微笑温和而淡然,她回答道:“小姑娘,你来的时机,可不好啊。”

    “是没有了吗?”

    “这时间啊,说早呢,我们还没准备好午餐,说晚呢,早晨的残羹剩饭也还有点,只是我们不再有选择罢了。”

    “没事的,我不挑食,麻烦给我打包两个人的份,谢谢您。奶奶,您身上的桂花香很好闻。”

    她莞尔一笑,眼神洋溢着温柔与欣喜:“因为就要到收获的季节咯,桂花也就自然而然地开了。姑娘,你了解花吗?”

    “有养过一些花,也算是略知一二吧。”

    “好啊,生活需要情调,疲惫需要疗愈,一束亲手栽植的花,它的艳丽与芬芳,时常给予生活温馨的良药。坐下等等吧,很快就好。”

    等待的过程,她几乎下意识地拿出手机,但任由她的拇指如何摁压,屏幕都毫无回馈。

    她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期盼风会传达思念。

    温热的夏风兴许是热情的,但它穿过发丝与耳畔后,却杳无音信。她用手稍微遮挡,看着天边和煦的微光,此刻想念也有了动静,那是夏天的风。

    江畔上,微风拂动江面,晃动桥边铁锁微微作响。风是淌过城市的溪流,穿过人海,传来潮湿与温热。

    “要我说林午这事是真难办,预警五分钟,好家伙,消息全面封锁。”

    空旷的吧台前,少年们并立而坐,白天营业额酒吧,自然人迹罕至,但也偶有无所事事的常客出入。

    “还有你张少解决不了的事?”这个时段的客人,大多是常客,之间不免有些接触。

    “我是富二代,又不是神二代。”

    吧台后,酒保独自整理着柜台,那摆满各类饮品的木质酒柜上琳琅满目。

    酒保擦拭着手中的古典圆杯,转头对着吧台前说道:“最近市区很不太平,你朋友的事,我建议先搁置,公家那边不会不管的。”

    “不可能!那怎么说也是我张少云的兄弟,”他说着,随即站起身,吸引在场人群的目光,“我在张少云在这里悬赏,只要是从那个秘境里捞出活人的,一人五万!”

    一阵欢呼与掌声将他捧入至高点,满腹荣誉的他,自然不再有收回话语的余地。

    酒保无奈地摇摇头,两指轻轻敲击吧台,发出两声清脆的碰撞声。

    “五万,这会让不少猎人心动,他们没少从裂隙中捞到好处,这样的悬赏,势必会让他们更疯狂。阿屹、子辰,你们怎么看?”

    他深邃的目光停留在这一画面,这算不得宽敞的酒吧,被分割成两个部分。一半是喧嚣与吵闹,另一半则是冷静与沉默。

    洛子辰就在那沉默中,他看上去神情自逸,好似对诸般百态皆不关心,只是淡淡地说:“听我的,阿屹,不要轻举妄动,按兵不动就行。”

    “什么意思?难道就干等着,等那些御灵卫?可我并不相信他们。”他坐在洛子辰右侧,拧紧眉头,疑惑地看着洛子辰。

    “现在的问题不是该怎么做,而是没门!即使你道再多,没门这事一样办不成,那灵域根本就进不去。”

    兴许是长期的体育锻炼,也或许是家族的基因遗传,使他拥有一个健壮的体格,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在南方也是鹤立鸡群。

    闻言,那酒保也是微微一笑,说道:“我赞同子辰的想法,但是发布悬赏是我的工作。”

    与此同时,所有人的手机不约而同的收到一则悬赏推送,而悬赏的中间人便是这间“约定酒吧”。

    通过扫描店内的二维码,客人可以进入点单用的小程序,而独属于地下遣灵人的入口,只有登记在案的身份信息可以进入。

    看到消息的同时,洛子辰阴沉地盯着那名酒保,一字一顿地说道:“动作挺快啊,李沐。”

    “过奖过奖。”

    张少云拿着高脚杯,从旁边的酒桌回到吧台前。

    “诶,火药味这么重干啥,都哥们吗这不是,这悬赏放了就放了呗,又不是支付不起,是吧,曹阿屹。”

    “不是,我们自己想办法,自己找人,比什么都可靠。”阿屹挺直魁梧的身子,立在张少云和洛子辰中间。

    “你们能做什么,御灵卫都没有没办法的灵域,凭你们?还是那些野生的赏金猎人?”洛子辰说完后,转过头,看向张少云。

    他接着说道:“那条悬赏,李沐给你挖了个好坑,倘若到时候出了事,你需要承担多少后果,你想过吗?这事我们不该,实际上也做不了什么。”

    “可我更不愿意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吧洛子辰,我会以我的方式去尝试。”说罢,阿屹便径直走出酒吧,没有再回头。

    从外表看上去,洛子辰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看上去神态自若,仿佛世事皆与之无关。

    “这……子辰,阿屹就这种性格,你也知道的。至于这个悬赏……虽说我是一时脑热,但好像也收不回。”

    “无所谓了,等子慧和迷鸾回我消息之后,再跟你说吧。我也走了,你早点回去。”

    夏日的温存,不可抑制地,平等散落在每一寸街角,每一个行色匆匆的行人上。而那阵忽而拂面,又转瞬即逝的凉风,便是这夏天里最不可预期的东西。

    在封闭的房间里,有一扇透着光亮的窗,同时,也可以透过目光,去看窗外的树影摇曳。

    时过半晌,女孩回到这间病房,她匆忙关上房门,为迷鸾打点好餐饮。

    “吓死我了,门口有不少穿正装的人。”

    迷鸾拿起碗筷,缓缓说道:“或许是专程来找我的吧,刚刚他们已经进来过了。”

    “啊?那他们没为难你吧?”

    “没有,对于他们而言,我就是一颗威力未知的定时炸弹,能让你靠近,那老爷子算是开了后门的。”

    她莞尔一笑间,李子慧才发觉,先前那天然散发着光晕的蓝色长发,此刻黯淡无光,就连那神采奕奕的脸颊上,也潜藏一丝苍白。

    “周爷爷对我和子辰一向很好,之前子辰就讨论过他来着,他说周爷爷是个很厉害的人。”

    “说起来,你能帮我跟他说一声,就说我很好,只是一时半会回不去,这样,可以吗?”

    这才让李子慧恍然一悟,她赶忙拿出手机,在四下不断翻找。

    迷鸾不解地问道:“怎么突然找起东西来了,是找充电器吗?”

    “是,老早之前就没电了,只是这里也没办法给我充点呀,”李子慧不禁失落起来,“昨晚到现在没联系过他了,突然好想他啊,况且,我也有些话想跟他说,很重要!”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到他呢,这样不是更直接吗?总是把事情拖到最后一刻,或是等待别人主动,可是很容易做错事的。”

    远处,鸟儿喧嚣不止,人们并不知道那喧嚣来自于那一根电线。而窗前的枝头,两只小鸟相对无言,彼此静默。

    正如平松洋子在《小鸟来的那一天》中说的,“夏天就是吹拂着不可预期的风”。

    一阵夏风驶过,树影婆娑,穿过叶片间的缝隙,可以看到飘落的桂花,斑驳的石板,和飞散的鸟儿。

    “你那种掩藏着心事的眼睛,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能找到他的,对吧。”

    直到女孩的背影出现在树影的夹缝中,也直到那背影渐行渐远,直至目不所及。可是她不曾发觉的是,她们的眼中,藏着相同的东西,那是夏风所记叙的。

    房门再次被缓缓推开,白发苍苍的老人,独自一人,手中的拐杖不断敲击着地面,那声响不断靠近。

    “迷鸾小姐,或许我们之间,尚可有一场交易,不知你意下如何?”

    热烈的晴空,夏风与云彩相拥,如同人们在街角相约,又在街口相别,因为这个盛夏,本就是一场盛大的相遇。

    正午晴空之下,芦荡栈桥一边,是人群熙熙攘攘前的一刹。

    站在水泥桥头上,可以遥望车水马龙的大桥,也可以看风吹过水面,微波荡漾。

    好似沉溺其中,洛子辰就这样痴痴地看着江面,独自一人,坐在人烟稀少的水泥堤岸,手机暂且被搁置一边,任由阳光刺激着皮肤。

    银色面包车缓缓驶过,在这条狭窄的道路上席卷起一阵气浪,那老旧的车型,给人以一种不够稳重的感觉。

    “哔哔”,车子打着喇叭,停在洛子辰身侧,引擎不和谐的轰鸣声,如同一匹疯狂的野马。

    “好兄弟,有没有空啊,帮我个忙喂。”男人的声音,自车头传来,浓重的口音,使人轻易便辨别出家乡的省份。

    洛子辰寻声望去,那是一个不修边幅的青年,头顶上杂乱蓬松的卷毛,显然是理发店的失败品。

    他递给上前的洛子辰一瓶水,另一只手支撑着车头的前盖。他收起口音,笑道:“麻烦给我当个工具箱,行不行?我这支架前阵子给颠簸坏了,我两只手招呼不过来。”

    “行,我也没什么事情,举手之劳。”即使在这样炙热的艳阳下,洛子辰依旧无动于衷,反观另一人,却早已汗流浃背。

    他用右手手腕擦拭过额头的汗,接着对洛子辰说:“这车有些年头了,我二手市场四位数拿下的,不求它争气。不过兄弟,我看的出来,你是个好人,就凭找你帮忙时,那种毫不犹豫的劲儿。”

    “呵呵。”这话中八分客套,二分真心,洛子辰也只好尴尬一笑。

    风轻而易举地,将太阳吹至西南角,在风中万物皆微微晃动,不变的唯独太阳炙热的冷漠。

    摆上两把椅子,在江畔看远处城市被晴空炙烤,没有伞的荫蔽,他们只是任由阳光洒在脸上,感受盛夏的温度。

    “坐地上干什么,坐着里吧。这里风景真好啊,很久之前,抄近路就发现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来,冰啤酒。”他手上拿着两瓶后备箱拿出的冰镇啤酒,在洛子辰面前晃了晃。

    毫不犹豫接过啤酒,洛子辰食指在瓶口轻轻敲击,那密封的瓶盖竟轻松脱落。

    “给,开瓶器。”他打开瓶口后,将精致的小铁器递给洛子辰。

    洛子辰将瓶身举起,道:“干杯。”

    “干……干杯。”

    “兄弟,在这样的城市里,能陪我在这样的环境里喝酒的人,不多。那些跟我认识的人,现在一个个忙着工作,搞事业,看得起我的都在努力,不愿意接我这一瓶酒的人,遥不可及。”

    他大口大口地将啤酒灌入腹中,好似吞下的不止酒,还有在这座城市漂泊的辛酸。

    “相识一场,我姓农,单字晨,广西那边来的,农村人。”

    “洛子辰,出生在洛阳,十几年前才来的长沙。”

    听到这条阐述,农晨不禁坐直,问道:“不是,那洛兄弟,你今年多少啊?”

    “应该算是十九了吧,下个月的事。”

    “我去,你这么年轻,还本地人”,他再次躺下,“坦白说,其实你愿意跟我坐这里,不觉得我要害你,我这心里啊,就很感动。”

    “哈哈,是吗?”

    “那必须是啊,这社会阴险着。你应该刚高中毕业吧,接下来呢?有什么安排?”

    话锋至此,那个女孩的身影忽远忽近,洛子辰隐约感觉感觉到一阵风涌起,他看到如雪的花瓣纷飞在不止的风中,衬托起树下的等候。

    或许想念一个人时,就会掀起一阵风,它会带着你的思念,渐行渐远。

    回过神来,洛子辰说道:“应该是去青岛吧,九月份的时候,我要在那里上学。”

    “青岛?在海南吗?”

    “是山东。”

    “哦,北方啊。”

    洛子辰没有再多余地解释,至少在他看来,介绍一座城市,就要在真正见证过这座城的日出日落后。

    但这也许就是这个社会的悲哀吧,并不是所有的“小镇做题家”最后都学有所成,与其在茫茫人海中找寻那百分之四,我们更轻易见到那些笼罩在阴霾下的人。

    平整的江面,不在有一丝波浪,在这一眼望到对岸的江上,是一面明镜。洛子辰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椅子上,紧闭双眼,依旧感觉刺眼。

    但也许是思念到了尽头,风亦遏止不动,也是云彩遮蔽艳阳,所以睁开双眼。

    那是一把伞,漆黑的伞底下,白皙的手腕上,那条如若明星的黄金手链熠熠生辉。和田玉制成的白兔温润可人,兔子怀中的弦月,在阳光的映衬下恍若天物。

    他看到垂落的秀发,那散发着淡淡清香,是他最熟悉不过的东西。

    女孩的脸就这样占据他的眼眶,那一抹微醺的红晕,止在心头,不上眉头。在那脸上的,是出众,却不惊世骇俗的容颜。

    “好久不见,小太阳。”

    是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你时风起,风止时相遇。原来夏天的风,真的能寄去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