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通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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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序幕

    “咚,咚,咚”

    简短的走廊,冗长的脚步,皮鞋富有节奏的敲打着地面,与楼下歌舞升平的夜店,合奏出一段缓慢的电子舞曲。

    “嗨,罗塘先生,我们别来无恙啊。”

    他隐匿于阴影中,那是地方的人,黑幕后的导演,是最后登场的嘉宾。

    “请问先生,你是?”罗塘用戏谑的口音,问出有答案的问题。

    来人自阴影而来,纯黑的西装不带一丝褶皱,银色的手表在灯光下格外刺眼。他略微抬起手腕,西装外套上卡玛尼的标识外漏,连带着腕带一同铮亮。

    “哟,瞧我这记性,这不是绿彦先生吗?空中之鹰,还挺冷门。我还以为,你已经死透了,跟你那几个兄弟一样——化为飞灰。”

    他将四字着重强调,试图从绿彦脸上看到一丝变化。但那头剪短的绿色头发下,是一张依旧优雅的脸。

    “对此我也很遗憾,他们低估了那位黄昏日落之鸟,我为之痛心疾首。因此,我会报仇,但更重要的,是用[树心],拯救我的族人。”

    “哼,虚伪。”女人同样穿着男式的纯黑西装,高挑的身材笔直地站立在罗塘身侧。

    “苑,何必评价这种人,这种,舍得把手足乃至亲兄弟,当枪使的人。”

    “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只是看到了一个突破口,一个契机,那就是那位太阳的使徒。毕竟,比起一个丧妻的伤心人的眷属,我更害怕那个随时都会爆炸的[万象]。”

    罗塘对这些话毫无意外,像是早有预料般,而他对着另一角的阴影会心一笑,便是在下另一盘棋。

    “所以,你以身入局,用你的死,引来树族十二秘卫的其他人,他们带来[丛林海市],而你在赌,赌那把火会不会蔓延,赌火灾下的是否才是真正的[丛林海市]。”

    罗塘缓缓站起身,在桌上的高脚杯里斟满香槟,目光灼灼地说道:“接着把我也算进去,你知道,只要你的兄弟们全死在里面,你就会成为[丛林海市]唯一的掌控者,而那枚[树心],便会稳稳地落在你手里。到你成为[万象]后,我便不是你的对手,你不知道我寻找[树心]的理由,但你依旧不希望我见到它,对吗?”

    “背叛者。”苑缓缓抽出长刀,刀身在出鞘的瞬间,伴随着丝丝冰霜。

    罗塘双指摁在苑的刀柄,轻轻摇头,转头对着阴影,说道:“所以,你相信了吗?”

    瑰丽的绿色长发,在暗处缓缓浮现,那精致的面容,在发色的衬托下,指向了唯一的终点——苍蓝。

    枯黄的树枝迅速从他的手腕生出,在他抬手间挺直为剑,星火瞬间燎原他的眼眸深处,那是仇视,是杀死一个人的眼神。

    “混蛋!他们可是你的亲兄弟!你就这样毫无顾虑地害死他们,你……”

    枝条在他的手中,凛冽如同刀锋,刀尖直直刺向绿彦。但他仍旧不慌不忙,左手背在身后,侧身躲开攻击,右手则顺势握住苍蓝突刺的手腕。

    “殿下怎么能这么说啊,我为了族群万代生息,可是煞费苦心呢。你不理解我,还出手伤人,我只好含泪,收下你的‘钥匙’了。”

    他推出一掌,重重的打在苍蓝小腹,伴随着阵阵墨绿之光轰鸣,瞬间将苍蓝击飞至五米外的墙角。随即奋起直追,手腕上的枝条以同样的形式,化为剑刃。

    罗塘依旧旁观着,没有任何干涉,只是径直回到座位,摇晃其手中的高脚杯。

    在锐利的树枝刺向苍蓝的一刹,一道无形的剑气划过,切断了绿彦手中的尖刺。

    “适可而止,先生不喜见血。”

    绿彦淡淡一笑,挥出的手仍然向前,径直抓住苍蓝脖颈处的项链:“为了感谢你亲自送来的‘钥匙’,我可以大发慈悲多让你活一会。说起来,他们还剩几个?我猜猜,两个,一个残疾的大哥苍逸,还有一个,身为丧家犬的,你。”

    他扯断项链,墨绿色的宝石中似有水波流动。他将宝石扔给罗塘,伴随爽朗笑声,扬长而去,只留下苍蓝满心的不甘与悔恨。

    “吃相真是丑恶啊,[湘]。”

    罗塘摆摆手,对着角落里瘫倒在地的苍蓝道:“王子殿下,本来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但是绿彦太识大体,所以只能委屈你一下。还有,我不喜欢丧家犬,尤其是在我的包间里。”

    “十分抱歉。”苑单手拎起苍蓝,独步向门外走去。

    此时苍蓝只感到五脏六腑在翻江倒海,连同四肢也随之无力,他目眦欲裂,目光没有一刻离开绿彦离开的方向。

    初步入夜,距离夜店的人流高峰期还有一段时间,店里的通道上,基本空无一人。

    繁华的夜市与阴暗的巷子间,恰好阻隔着这间规模宏大的夜店。带着苍蓝,苑自后门走入阴暗的小巷。

    “如果你想继续活着,第一步,就得改变你的外貌,跟你所见的人一样,好自为之吧。”

    城市在苍蓝的眼中模糊不清,无助与悲观的情绪萦绕,他看着身处的环境,和不断枯萎的心脏,不禁自嘲地冷笑。

    在苑背影即将消失的那一刻,她过回头,眼神不知是怜悯还是嘲笑:“最后,我想问你,你有爱过人吗?你对你爱的人,会奉献你的一切,永远不变,即使他会随时间而改变吗?”

    这一个莫名的问题,显然苍蓝无力回答。

    “罢了,你也回答不了。”

    他的确回答不了,因为干涩的嘴唇唯余下颤抖的力气。但他的内心仍旧不甘,不甘就止于此,不甘这条依赖着兄长挚友苟活的生命被轻易浪费。

    但他的身躯在不断枯萎,求生的欲望不断驱使着他爬向有光的地方。他的意识已然模糊不清,隧道也随着他生命的流逝不断拉长。

    “兄长……”

    “如果是你,应该会做得更好吧。”

    最后的无力低语,给了他回忆过去的权利,那句话便转虚为实。

    “你在战斗上的天赋完全不输于我,为什么你总是不肯学呢?”

    在百花齐放的宫殿中,他仿佛还是那个王子,是树族之祖,苍翠的直系子嗣。

    “我爱的是生命的雀跃与不息,绝不是你们那些战火纷飞,亦或是那些人事纠葛。”

    “可是你总要学会保护自己,学会身为王的责任。”

    “不,兄长大人,你才是王,我有你,有十二秘卫的大家,有先祖的庇护。”

    苍蓝纵身跃上高台,他张开双臂,花草皆为之雀跃,散发着瑰丽绚烂的光。

    “世人怎知我宏愿?伟大的先祖给予我的能力是创造!”

    幻灯片不断闪转挪移,在碧绿的殿堂下,苍蓝独自叩拜,对着早已锈迹斑斑的神像。而在他的身后,充斥着控诉与指责。

    “你可知?你这是违逆族旨,扰乱生息平衡!”衰老的声音充斥大堂,威严而沉重。

    “事皆由我,是我纵容苍蓝在先,是我教导不周,一切后果,皆苍逸填补。”

    他又想起,那为了一个欺骗者,立下的誓言,那些牺牲的手足。也永远不会忘记,兄长跪在他面前的卑微祈求。

    泪水再也无法控制地游走,但生命的尽头,仍旧残留着一线微光,那潜藏内心深处,灵魂的徜徉之处。

    它化作无数丝线,缠绕住那没漆黑的种子,制止它蚕食生命的脚步,一丝一缕地,将枯萎的心脏再次点亮。

    汇成生命的诗歌,汇成临终的遗言:“你该长大了,苍蓝。”

    汹涌的暖流,游走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支持起他再次站起的决心。那源自于一位树族王族的牺牲,换来的对生者的反哺,其曰——落叶归根。

    “兄长……”苍蓝泣不成声,泪水狂浪怒涛般落下,他死死攥着胸口,竭尽全力地想止住情绪,但失去世界上最爱你的人,那种痛苦又如何浅尝辄止。

    一瞬间,他心中似乎有了答案:一个最爱你的人,是无论如何,他永远都会支持你,不论在你身后,或是与你负重前行。任时光荏苒,人流涌动,回过头看,他依然还在那里。

    而有一天,你失去了他时,你早已长大,身为大人的尊严,不允许你老泪纵横。

    所以你发了疯似的奔跑,泪水在城市的街道上,留下滴滴点点的足迹。以前在家乡,老人会告诉你,难过时,寻找一片没人的树林里哭泣,情绪便会不翼而飞。

    但在这灯红酒绿的城市中,任你如何奔跑,都无法找寻那片失落的,可以驱散一切坏心情的树林。

    街上行人闲庭信步,漫游在这座城市的街道。鄙夷,疑惑的目光不断擦拭过这个与众不同的怪人。

    直到泪水干涸,直到碰到南墙,情绪才终于被遏止。苍蓝重重地撞在男孩身上,他才终于看清了路,看清了来者。

    男孩和女孩肩并肩走着,十指紧扣的双手,显得恩爱有加。

    他踉跄着后退,诧异地盯着面前的男孩:“是……是你……”

    “没事吧?”男孩伸出手,想要截止住苍蓝后退的趋势,但却扑了空。

    他再一次逃跑了,在推来对方伸出的手之后,他没有回头地跑,害怕来人看清他的面容。

    市区,八方小区。

    花园的瓷砖路上,二十出头的女人推着轮椅,路灯和家家户户的灯光,自空中坠落,照耀出斑驳的树影,将影子拉长。

    “爸啊,你这次好不容易出院,下次可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她身上的黑色运动服和黑色短裙,显得青春洋溢,和轮椅上身着休闲装的男人形成鲜明对比。

    “这就是你不懂了,舒舒。你爸那叫舍己为人,是英雄,懂不懂。”

    黎舒无奈地摇摇头:“瞎逞英雄。”

    “呼呼呼”

    风呼啸着驶过,搅动着绿化苗圃一片狼藉,不断传来“沙沙”声,如同四面楚歌,风声鹤唳。

    出于女人的知觉,黎舒的神情逐渐严肃,她身体里的灵力不断翻涌,蓄势待发。

    她观察着空无一人的四周,但危险却来自于她手中,来自她的父亲——黎仓。

    狂躁的灵力瞬间使黎仓进入附灵状态,他从轮椅上倒下,不断痛苦地哀嚎着,周围植物跃动的节拍也随之愈演愈烈。

    像是一阵狂风涌动,使周围的植物不断作响,这并非真的有风,而是植物在黎仓的控制下,愈发狂暴。

    “[擒风术·离尘]。”

    半径近五米的风涡以二人为弦,凭空构成,幸运的是,这是条人迹罕至的小路,没有普通人看到这幅异象。

    “爸!”她火急火燎地扶起父亲,眼神中即是恐惧又有担忧。

    触目惊心的红色斑纹遍布黎仓全身,他依旧惊魂未定,口中呢喃着:“人心祸斗,离火焚天,血染城池……”

    夜风喧嚣,暗流涌动。

    “同志您好,我想问一下,前面的路还得封多久啊?”中年男人递出一条烟,白色的盒身上烫有绚丽的金纹。

    执勤的工作人员暗自手下香烟,低声说道:“修路呢前面,施工时留的隐患,公路上长出树来。听说,大概解封要……”

    “说什么呢?”来人虽年纪轻轻,却有种领导的压迫感,不怒自威。

    “队长。”

    他点点头,拉开全遮挡的铁门。中年人见状,急忙上前:“小梁?是我啊,隔壁,37号的陈叔啊,前几天刚见过。”

    “陈叔?哦!我记起来了,您到这边来干什么?”

    “从外地回来,走的环城公路,这边比较近,你也知道,突然就封了,问问缘由。”

    “没事这几天就别过了,也没什么,几天就好,就长了棵树,锯掉就能走。您快回去吧,路上小心。”说罢,他关紧铁门,不声不响地没入黑暗之中。

    远处,高楼顶上,直升机笔直地降落在罗塘身后,螺旋桨席卷起汹涌的风浪。

    他极目远眺,手中电话传来加工处理的声音:“罗先生,具体位置我们已经找到。”

    “好,城市已经躁动,风向即将偏移,到时候,我会吹响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