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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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I wish

    ……

    “你在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其实夏澄知道说话的人已经站在自己桌前很久了,只是一直不做理会,此刻闻声也没有要抬头的意思,而是继续奋笔疾书,“练字。”

    听到这个回答的季清辞明显傻眼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悠长叹出,那股子无奈劲儿毫不掩饰。说不定足够把肺挤扁了吧,夏澄如此想着。

    “我当然知道你在练字,我是问你练字干什么。”

    “语文老师说下周有书法比赛,我想去参加。”

    季清辞“噢?”了一声,不管夏澄写到一半的字,直接伸手抢过了字帖,理所当然的,夏澄没来得及收手,笔尖逆着字帖滑动,在上面留下了一道长痕。

    “喂!你干什么?”夏澄有点气急,终于抬起头盯着季清辞看,后者抢过字帖就翻了起来,全然不顾他的愤怒。

    夏澄买的字帖是市面上很常见的印字贴,也就是临摹字帖,季清辞一页一页地翻去,时不时又翻回去看几眼,俨然比赛评委在判断参赛作品的水平。

    随着季清辞的翻阅,夏澄的脸逐渐烧了起来,他的字不算好看,当然也不丑,但是被人这么端详着总是不舒服的,会有种被人扒光直视的羞耻感。

    “嗯……”良久,季清辞终于合上了,不,是翻回了夏澄原先在临摹的那一页,“你这样练没用,照这样下去,你就是再买个几十本来写都不会有进步的。”

    “我……”夏澄刚想辩驳,却被无视了。

    “临摹贴的作用是让你熟悉作者字体的形韵,照理说你应该是越练越快才对,可是你写了大半本,不提速度,就是形体都还是歪歪斜斜的。”

    “我……”

    “别跟我说才刚开始,如果我不说,你是不是就这样一直埋头练下去?今天是周三,就算你说的比赛是在下周五,时间也不够你这样霍霍的。”

    夏澄已经不想说话了,反正又不让说,于是嘟起了嘴,眼神飞向一边。

    季清辞见状,先是惊讶,再是无奈,最后还把夏澄握着的笔也夺了过去,后者“啊!”了一声。

    只见季清辞的小手挥动,在字帖上写着什么,不多时,便把字帖还给了夏澄,“你把这几个字练练,什么时候能随手写出来了,我们再进行下一步!”

    夏澄接过字帖,上面翻到了有大半空白的一页,纯白的纸页上落着规规矩矩的三个字:

    季清辞。

    怎么说呢,这三个字要说跟字帖里的字相比较,那肯定是字帖里的字要更好看,或者说更板正,而且季清辞落笔的时候似乎也考虑到夏澄是拿来练习然后去参赛的,所以细看之下还是能察觉到她写得小心翼翼,即便如此,夏澄还是能看到这三个字跃出纸面的神气,果然骄傲的人再怎样掩饰,也藏不住侧漏的“霸气”。

    “我练你的名字做什么?”

    “让你练你就练,哪那么多废话,你不是要参加比赛吗?是的话就听我的,保你拿第一名!”季清辞说着还叉起了腰,满脸神气。

    夏澄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神气的,小声嘀咕道:“你又没参加过比赛……”

    ……

    梓铭的手机用的是默认的系统字体,规规矩矩的样子让我想起了那至今仍未褪色的字帖上的名字,只不过没有她写得那般神气。

    我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即便如此,我也没看清梓铭手机上的时间,不过似乎看不看清意义也不大,虽然我方才神游天外了,但是应该不至于过去很久,可是,作为不久前打过季清辞手机的我,突然发生什么事情或者突然有什么事情需要告知,我理应是首选,可是清辞的妈妈还是选择了另外拨打了梓铭的手机,而且用的还是清辞的手机,说明事情的紧急性已经不容她考虑其他问题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梓铭笑得那么开心,但我被他感染地也把笑容挂在了脸上,每每发生类似事情的时候,我总会对此抱有好奇,为什么人总是能被轻易地调动起情绪呢?

    “怎么了?这么兴奋。”我问道。

    梓铭手指指着手机,嘴里结结巴巴地愣是说不出话来,随后他咽了一口口水,手指点开免提,朝里头喊道,“季阿姨,您再说一遍,清辞怎么了?”

    清辞妈妈也结巴,但比梓铭要好很多,想来是得知“好消息”的时间比他要早,所以即便结巴也能完整地把消息带到,“嗷嗷她,清辞她,她醒了!”

    话音刚落,梓铭笑得更加放肆了,而我的笑容却在瞬间凝固住了,难以置信、欣喜若狂……各种情绪争相跃入心海之中,激起的涟漪撞击着心壁。

    “咚咚!咚咚!”

    我用力地抓着心口,心跳的很快、很猛,我该庆幸,面具只能戴在脸上,而不能戴在心里,想来也是,搏动的心跳又岂是区区一张面具能够掩盖住的呢?

    “哈……哈。”我像是吐气一般发出奇怪的笑声

    表情这种东西啊,最是能骗人,只不过有的人能弄假成真,而有的人只能拙劣的模仿,清辞出车祸那天,梓铭也如现在这般,抓着手机跑来找我,听到那戏剧般的消息,我硬是干笑出声,拍着梓铭的肩膀,说着“别闹了。”,现在呢,几乎是一摸一样的情景,接管我言行的却不再是那份不敢相信的假装,而是最为诚挚的下意识。

    真奇怪,我一直以为伤心时伤心、高兴时高兴是一种很玄妙的状态,不是说人自己不愿意这么做,而是大多数时候做不到,现在我才算是了解了,与其说是做不到,不如说是还未真正遇上需要这么做的时候。

    我终是做出了应该做出的动作,抢过梓铭的手机,也顾不上免提的大音量就把它贴在脸边,“阿,阿姨,真的吗?清辞醒过来了?我,我们现在就过去!”

    “嗯,是真的,你挂了电话后不久,她就醒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我把手机扔回给梓铭,抓起他的手就往电梯口跑,“我们快过去!”

    梓铭一开始也是兴奋点头,直到我们走到电梯口时,他才后知后觉地问道:“对了,我们怎么过去?”

    ?

    想来是好消息好过头了,我仍挂着笑容,说道:“你在说什么?当然是开你的车啊。”

    听到我的话,梓铭挠挠头,“你才是在说什么,我的车送修了你忘记啦?”

    “什么时候?我不是坐你车过来的吗?”我愣住了。

    “嗯?我是知道清辞醒了你很激动很开心,但是不至于精神错乱了吧,我俩今早坐公交过来的啊,还是说你趁我不注意买了辆公交要送我?”

    公交?今早?不是,是你精神错乱了吧,我心中想道。

    我今天确实是坐了公交没错,但那是去海滩的时候啊,然后你来找我,说大王因为我不写本子所以生气了,然后开车载我回的工作室……

    回忆走到这里停了下来,或者说我将回忆拉住了,不对,我回到这里的时候是晚上,而现在,或者说刚才,的确是早上的时间,那我为什么会有这段记忆?

    本……子,对本子,我猛地拍了拍额头,“你还真没说错,我确实有点精神错乱了,居然把本子的内容当作是实际发生过的事情了。”

    梓铭一听,随即哈哈笑道:“我能理解,我能理解。所以说,我们怎么过去?”

    好在梓铭还沉浸在喜悦当中,没有询问本子的内容,要是让他知道在我的梦里,清辞已经到了要举办告别仪式的那一步,说不定他会给我一个闪亮的耳光。

    “打车吧,快一点。”

    “行,那我打。”

    “叮!”电梯到了,我俩刚想进去,就发现有个人拦在了门前,那人背对着站在门边的正当中的位置,我以为是人多到需要如此,但越过她一看,里面空无一人。

    “小姐,能让一让吗?”梓铭说道。

    那个人闻言没有说话,甚至没有转身,而是默默地走向电梯深处,就这么面对着电梯厢壁。

    梓铭并没有对那个人的“怪异”行为做出反应,按下了一层的按键后就埋头开始打车,而我则有意状似无意地看向那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人,而且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工作室所在的办公大楼虽然座落在市中心商圈,但却是一众办公大楼中最落寞的一栋,主要原因在于它是新兴建筑,大多数公司或者工作室老早就落户在其他办公大楼了,能在这个时候租下新楼宇一间一层的大多都是新生势力,这样的势力两极分化严重,要么大张旗鼓,要么默默无闻,我本来是属于默默无闻那一方的,只是梓铭的性格不在这,所以我就被迫大张旗鼓了,所以这栋楼的人,包括部分清洁阿姨和保安,我都很熟。

    “难道是哪个公司的人?”我这么想着,刚想上去打个招呼,突然就愣住了。

    奇怪,明明现在有着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我却莫名地被转移了注意力,我连忙摇头甩掉打招呼的想法,“正事要紧!”,想来是那人一头白色长发比较特殊吧。

    不多时,电梯到了一层,双列排布的电梯按键在一层按键闪烁了一次后全员静默,我和梓铭前后脚离开了电梯。

    来到楼外的小广场,已经有一辆奥迪A6l在等着了,里头的司机时刻盯着楼宇大门,见我俩径直朝他走去,立刻开门下车,绕到一侧为我们开门。

    车门轻轻合上,“嗒”的一声落锁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有必要叫专车吗?”我小声说道。

    “嗯?哦!这不是专车,这是我的车,我那傻X电车不是拿去修了吗?我就请了个司机,有急事的时候方便。虽然一直没这个机会。”

    梓铭的电车是新换的,说是响应环保的号召,“可是我记得你以前开的车不是红旗吗?”

    “嗯?我没跟你说过吗?那是我爸的车,因为不用我自己加油就一直开着了。”

    我顿时哑口无言,果然我无法想象有钱人的生活,车是说换就换的,油是能省就省的。不过可能就梓铭是这样吧。

    “那你还问我怎么去?”

    “我也是刚才打车的时候才想起来的。”

    老司机开车很稳,跟梓铭的开车风格完全不一样。清辞所在的市医院在老城区,离市中心商圈不远,在老司机的带领下很快就到了。

    “你,嗯……你待会把车钥匙放车轮上。”说着,梓铭打开手机通讯录给司机看,“然后,这是那家4S店的电话,估摸着就这几天的事情了,你帮我跟一下,没问题吧?”

    “好的,小袁总。”

    梓铭拍了拍车顶,“那行,你停好车拍张照片给我。”

    交代完,我和梓铭便拔腿跑了起来。

    工作日的市医院人不是一般的多,所谓错峰,在这里似乎没什么用。

    梓铭好几次都想来看看清辞,但因为怕被当面问我的事情,所以也没来成过,所以我俩只能扒在前台问清辞的病房在哪。

    “唉,刚才就该问问季阿姨的,能省不少时间。”

    “对不起。”

    “我又没怪你。”

    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奔”向病房(在医院再急也要留心不要影响到别人哦!)。

    循着指引,我们来到了D-77病房前,房门半开,我们探头向里望去,由于被清辞的妈妈挡着,我看不清病床上的情形,但是从一旁医生的表情判断,应该是刚做完基本的检查,正面带微笑地向两人说明情况呢。

    注意到门口的两个人影,医生先是疑惑,再是了然,然后示意清辞妈妈向我们看来。

    “你们来啦!”从语气和表情判断医生刚才所作的说明大概率是好消息吧。

    我和梓铭对视一眼,便挤进了病房,病房很白很干净也很普通。

    我带着点踌躇地向前走着,病床逐渐暴露在视野中,而病床上的人儿也映在了眼眸之中。

    掀开一角的被褥能看到清辞白皙的手臂,手背上贴着针管,手指上夹着血氧仪,那本不该是她所要承受的“重量”。

    我慢慢走近病床,清辞微微睁着眼睛,疲惫的光闪烁,在察觉到又有人接近时,双眼稍微睁大了一点,这时,在疲惫的光中,几丝傲视流了出来。

    “小澄?”

    “嗯……是我。”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确认过后,清辞的双眼又变回了原先的一线之睁,“我没事哦……”

    这句话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穿胸而过,捏了一下我的心脏,令我的呼吸变得紊乱。

    清辞妈妈见有“熟人”在,便放心地带着医生出去了,他们应该有更多的事情要谈吧,而我们也应如是。

    梓铭来回看了看,“你说,明明我也在这里,为什么她只喊你不喊我呢?”

    我无力回答。

    清辞哑笑一声,“你是谁?”

    “哇!你这话真是攻击性拉满啊,亏我还为你们做那么多事。”

    梓铭知道清辞还很虚弱,调侃与慰问只在两言三语之间。

    “你,怎么不说话?”清辞看着我,一直看着。

    “我......你真的没事了吗?”

    “嗯……医生是这么说的。”

    沉默再度降临。

    “你呢,你没事吧?”

    我?我怎么会有事,我怎么可能,会没事呢……

    此时,我想起了那句话“为什么左眼会比右眼更先落泪呢?是因为它更接近心的位置”,可是,当真的悲伤,不,是当真的情动到来时,双眼是会一起落泪的,感受也许是心的特权,但最先接触到真实的仍旧是双眼、是双耳,即使没有心的干涉,此刻,也已足够泪水碎落。

    我一阵一阵地吸着鼻子,抬手胡乱抹去眼泪,“我没事,真的。”

    “不要哭鼻子啊,你这样,让我也很想哭的。”

    “嗯,嗯……”

    良久,我止住了泪,清辞妈妈也回来了,梓铭看了一眼手机,趁机提出去买午饭,我原本要跟着去却被摁在了椅子上,“你别动,我去就行。季阿姨,有什么想吃的让他发微信给我就行。”

    清辞妈妈点头,“注意安全。”

    等梓铭走了,本来还挺温馨的静谧氛围顿时多了一丝别的味道,我莫名地升起了跟梓铭出去拉投资时的局促。

    我不是没有过跟清辞还有她妈妈“独处”的时候,只是那个时候有清辞在,话题总是被适时抛出,也不会有话题落地无声的情况出现,现在嘛,以往抛出话题的人实在是疲倦,有心却无力,反过来看,没有话题那不就没有话题掷地无声的情况出现了吗?嗯,不尴尬!我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

    虽然有点不自在,但我还是保持沉默并且试图让自己表现地很自然,医院就该安安静静的不是吗?病房就该营造一个能让病人好好休息的环境不是吗?所以……

    “小澄。”

    “阿姨,怎么了?”我立刻做出回应。

    清辞妈妈看了一眼处于半梦半醒的清辞,然后说道:“我们出去聊聊?”

    我没有理由拒绝,于是点了点头。

    住院部一向安静,就连走廊上的人都默契地保持安静,各有各的心思。

    我们没有离病房太远,毕竟现在的重点依然在清辞身上。

    “小澄,谢谢你。”

    我原本以为清辞妈妈要责怪我久久不来探视,没想到却是我小家子气了。我连忙回道:“不不,我并没有做什么值得您感谢的事情,反倒是我该说声抱歉,明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却一直没来看望清辞。”

    清辞妈妈无声笑道:“是啊,你这孩子真是有点狠心,要是你早点来,说不定嗷嗷她也能早点醒来,我陪了她这么多天,说了那么多话,她都不理我,你一说要来看她,她就着急忙慌地醒了,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对此,我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回应才算是标准答案,只能顺从心去回答:“只是巧合罢了。”

    “……”

    我们站在走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梓铭大包小包地走了回来。

    清辞妈妈接过梓铭带的午餐进了病房,而我和梓铭则是继续在门口站岗。

    梓铭喝了几口饮料后说道:“聊的如何?”

    “家长里短?”我回忆着方才说话的内容,然后整理出这个中心成语。

    “看来季阿姨还是很认你这个女婿的。”梓铭笑道。

    “你别乱说。”

    “我乱说什么了?你看,清辞出事这么久你都没来看过人家,连电话都不打一个,如今现身,那不就是砧板上的待宰羔羊吗?季阿姨居然都没说你,这不是认你这个女婿还能是什么?”

    “我倒是宁愿阿姨能骂我,这样我心里也好受些。”

    “矫情。”梓铭咕咚咕咚地把饮料喝完了,“怎么说,人也看完了,是我们走人让她们好好休息,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我瞄了一眼病房里面,清辞刚醒,还不能直接进食,清辞妈妈虽然带了午餐进去,但也没有吃,而是默默地端着看向清辞。

    “我留在这里吧,你把阿姨接回去,再帮我带点日用品过来。”

    “你倒是会使唤人,不过季阿姨会同意回去吗?毕竟自己的女儿刚醒。”

    “我刚刚已经劝过阿姨了,你放心吧。”

    梓铭一听顿时露出玩味的笑容,“真是好女婿啊。”说完不等我反应便走进了病房。

    等两人收拾好东西离开后,我坐到了原本清辞妈妈一直坐着的位置上,下午的太阳很大,即使拉上了窗帘,光线还是会从缝隙中透进来,其中一道光恰好打在了清辞的脸上,惹地她露出愁容。

    我稍微挪动了一下椅子,用身体挡住了那道光,清辞这才渐渐舒展面容,重回睡美人的恬静。

    ……

    “你这样!”季清辞抓着夏澄,费力地把后者凹出一个奇怪的姿势,然后让他挪动屁股。

    夏澄不知道季清辞想干什么,但是无所谓,他早就习惯了,所以很配合。

    “这是干什么?”等夏澄被季清辞安置好后,便问道。

    “我要睡觉,你帮我挡一下光。”

    “那你直说不就好了。”

    “我觉得这样比较好玩。”

    “你说你要睡觉。”

    “嗯。”

    “你觉得这样比较好玩。”

    “嗯。”

    “……”

    ……

    看着清辞苍白的脸,我不禁有了想要“恶作剧”的想法,于是我稍微侧了侧身,没了阻挡的阳光恣意妄为,在她的脸上落下光斑,不多时,她那消失没多久的愁容又爬了上来。

    我想我此时应该笑得很开心。

    “这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