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在震动，但真正让人站不稳的是引起震动的元凶。

    躲在最高层，通过那封闭窗户最后的一丝缝隙，艾杰能看到那阵黑潮势不可挡的吞噬了所有。

    在昨日，他已经能够通过这栋楼足够高的视野看到逐渐成型的尸群。

    如果没有纪年录的提示，他可能继续奔跑在逃亡的路上，也自然躲不过这尸潮。

    这次，他赌对了，他确实不值得尸潮的围捕。

    在躲过零星几只落单丧尸后，他藏身的这栋楼不在尸潮的路径上。

    正因如此他才逃过了一劫，但仍然没能逃出城区。

    “这尸潮规模太大了吧，视线所能达到的界限里都是丧尸，而且行走了一天还没看到尽头。”

    他虽然暂时躲过了丧尸，但食物危机却笼罩了他。

    在此前几个月里他都没为食物发过一次愁，但这次他舍弃了大量物资逃跑，一路还因丧尸损失无数，是真的到了山穷水尽之际。

    不过他不后悔出逃，不逃的话此时的他已经是一只饱死鬼了。

    他亲眼看到一些老楼，在无数丧尸前赴后继、永不停歇的冲击下，动摇了根基。

    而里面也冒出无数跳楼逃生的人，只是尸海里，能逃往哪里去呢？

    无法再看下去，艾杰痛苦的闭上眼，一阵后怕——自己当时要是犹豫了，此时就轮到自己了。

    如今的他，面色阴郁，靠在房间最里侧的角落。这个位置很好，可以同一时刻观察到整个房间可以进出的门与窗户。

    好像把自己的后背留给厚实的墙壁可以给他一丝安全感。

    精神紧绷着注视前方，一直盯着、盯着直到精疲力尽昏睡过去。

    梦里，他一直在死去中苏醒，然后再次死亡，再次醒来。

    第一回，他死在破门而入的丧尸嘴下。

    第二回，死亡时的情景没头没尾，就是在他寻找食物时，被一颗子弹从后方射中，视线逐渐昏暗。

    最后一次，依旧是被子弹命中，不过这一次是被前方的严阵以待的军队当作陪葬送给后方的尸潮。

    这一次他没有在复活，而是直接从梦里惊醒。

    他罕见的大声叫了出来——末世后他常常做噩梦，但那些时候哪怕惊醒，也终究能够控制住自己的动作，可这次他却被真正的恐惧吞噬。

    天已经黑了，但一点睡意都没有的他不敢去看窗外的尸群。

    拿出一支随身携带的笔，他开始在墙壁上分析自己的这几个梦。

    他不懂解梦，但他知道一大堆事件中，最重要的就是最反常的那部分。

    “其余几次我都能复活，这次却不能复活……”

    “从前做噩梦都能醒来后恢复正常，这次却有一种理智无法祛除的恐惧……”

    种种迹象表明，这种被丧尸当做炮灰，最后死于自己同胞的手下的命运，要么最不可能发生，要么就一定会发生……

    他希望现实会是前者，但他的希望在这么多次实践中，往往事与愿违。

    他选择丧尸潮过去后，继续北上！

    不知道是为什么，他的心情并没有因为一段睡眠休息而恢复，依旧惶恐无比。

    ……

    ……

    尸潮在第三天离开了艾杰的视野，但零星丧尸仍然超过正常值。

    如果丧尸真的是被驱动的，那么这剩余数量的丧尸绝对值得那幕后之人注视。

    在这样恐怖的注视下，不谨慎些只会害死自己。

    所以，他用楼内搜来的物资又撑了四天，直到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机能正在因为营养不足开始下降时，他才正式出发。

    他想再多等等，但他害怕自己越发虚弱，那样子面对末世只会失去生机。

    ……

    ……

    吱吱吱，吱～

    一只还有着明显生命特征的老鼠从垃圾堆般的建筑中爬出，极速奔向下一座垃圾堆。

    可惜它那饥饿的身躯失去了末世前的那份灵敏，被一道黑影扑倒。

    没有任何处理，没有任何犹豫，那道人形黑影直接将老鼠的脑袋放入口中，嘎吱一口咬下去。

    腥臭的血在干裂的嘴角流出，但更多的是沿着喉咙流下。

    一股热流让艾杰的身体被唤醒了几分，用更夸张的动作吃着这只瘦鼠。

    没错，再次出发的艾杰，真的体验到了饥饿的可怕。

    要知道，哪怕是末世后，老鼠也要比人类更能获取食物，但是连老鼠都能饿瘦的地方，人类怎能活下去。

    本来残存了无数物资的城市在此刻却没有一丝能吃的东西。

    虽然幸运的神明留给这座城市未断绝的电和水，但却夺走了食物。

    潮水涌过的尸群，虽不似蝗灾那般吞噬一切，但它们碾过城市的每一处，用自己的体液与身躯污染了几近所有的物资。

    甚至，连墙壁都被血污覆盖，让人不敢倚靠。

    因此，从再次出发至今日，三天间艾杰都没吃到一份正常食物了，今天的老鼠已经是大餐一份了。

    大快朵颐后，艾杰仰望着远处的天边，以及那近在咫尺的目的地，流下了一滴眼泪，但也只有一滴了，他的身体很缺水。

    跑了十几天，却还没有一开始走出的路程一半远，艾杰早就只剩下绝望和麻木了。

    饥饿让他打不过也跑不过丧尸，不敢出没在丧尸周围，遇到丧尸更是东躲西藏、甚至返程。

    他隐隐感觉身体的极限就在今天了，不过先于肉体的崩溃的是精神的麻木。

    他已经忘了出城逃生，一天天的行为也只是为了出城这一目标，麻木的如同行尸走肉。

    其实他离出城真的不远了，但他每次都在莫名恐惧，这份恐惧被他归咎于丧尸身上，但不如说他都没信心继续求生了。

    如果逃出城，他就能继续活下去，但这样的末世里，活下去太痛苦了。

    但他的潜意识不敢告诉自己，他想放弃了，只能用恐惧让他自己留在这个必死之地。

    如此反复的又过了几天，他终于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了。

    自从那天噩梦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的纪年录在他晕倒后终于又出现了。

    不过这一次不再是求生指导，而是又一段的文字陈述，不过这次的语气又变了，变成了一个很有磁性的声音，好似一个主持人

    “我们从未估量生命的价值，

    文明崩溃时更是如此，

    但生命却深深地感动了我们，

    它是如此坚强，

    哪怕一直以来被视为其主人的意识都放弃了，它依然要继续下去。

    生命渴望延续，不仅仅是群体，每一个个体亦如此。

    哪怕知道活不到第三天，也要多活一个明天。

    人类又一次得到了混乱时代的生命教育。”

    这段声音结束后，那具已经油尽灯枯的肉体再次艰难的支撑起自己。

    一步一步迈向那刻进骨子里的目标。

    这一次，丧尸拦不住他了，或者说他好似化为了丧尸，再也不会保留自己的一丝能量和一丝力气。全力奔跑、全力挥拳以及全力活着。

    一步一步，蹒跚着走过那座路牌，身体本能对危机的判断让他慢慢的走到一个安全的角落，然后倒下，彻底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