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入冬的寒风瑟瑟，吹得李景隆所部高悬的中军旗猎猎作响。

    天寒地冻，蓝斌跟安陆卫的一众相熟的军官们围坐在背风的地方，就着燃着的篝火暖手。篝火上架着一口锅，里面的鱼汤混着野菜，煮的鲜味儿四溢。

    距离捷报动身送京已经有四天的时间了，大军启程返回卫所，蓝斌也将在回到安陆卫稍加打点之后，随李景隆一块儿回返京师。

    时间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大伙儿的心情也从最开始的期待，渐渐的转凉。甚至，就在白天行军的时候，黄九思还忍不住旁敲侧击的询问蓝斌，那两具尸体会不会真的就是吴仕通和他的谋士王审二人？

    越是拖得久了，大伙儿就越是没有信心。这个晚上，虽然依旧围坐在一起，但人人都沉默着。

    蓝斌注意到，黄九思等人时不时的会把目光碰在一起，但须臾就又转开，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别扭得很。

    蓝斌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突然笑了，“怎么？这才短短四天时间，就已经按耐不住了吗？你们是不是觉得，吴仕通怕是真的死了，我们也再没有翻本的机会了？”

    黄九思看看左右，见无人开口，只得自己答道：“是啊，大人！您说，这都好几天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咱们是不是想多了？”

    有黄九思先说，张徽也跟着点了头，“大人，这眼看着再有几日都要回到咱们自己的地界了，这会儿还没动手，估计他们也不会再动手了。”

    蓝斌却摇头笑道：“你们要是这么想，那才真的是上了吴仕通的当了。这几天，大伙儿一直都是紧绷着的，换成是你，也不会选在这么个机会跑出来送死啊。而且，我们这几日也跟随中军跟的太近了，这么多人凑在一起，他们没这个胆量也是正常。”

    张徽听了，眼睛一亮，“大人，您的意思是……”

    蓝斌说：“没错，接下来，咱们要外松内紧，队伍尽量的散开，不要再这么聚在一起。不给人家一点机会，人家怎么下手啊？”

    黄九思对蓝斌的这番话是不相信的，他现在满心认为，蓝斌只不过是在安抚军心而已。但张徽就是有那么一股子傻劲儿，不管他怎么明示暗示，就是一副听不懂的模样。

    黄九思心里暗暗的叹气，但想到蓝斌不日就将返京，也没有那么多日子让张徽冒傻气了，于是，黄九思就只能对他听之任之了。但对于蓝斌的话，他这会儿是左耳听右耳冒。

    黄九思对此事毫不上心，却不碍着张徽满心期待。张徽如今，就好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不到最后一刻，是不肯轻易松手的。

    安陆卫原本整齐的队伍渐渐变得散漫，原本跟的紧紧的，也渐渐的被拉开了长长的距离。李景隆对此不屑一顾，只觉得安陆卫在此次作战中捞不到什么好处，所以渐渐没了心气儿，这也能理解，并不需要加以照顾他们的情绪。

    人在朝堂，最紧要的无非就是站队，安陆卫原本也有站对的机会，可谁曾想，他们偏偏就站到无权无势的蓝斌身边了呢？

    蓝斌有个做国公的亲爹没错，但他李景隆自己就是国公啊！难道不比蓝斌可靠？难道不比蓝斌尊贵？这么好站的队伍都能站错，也不怪他们什么都得不到了。

    从江赣返回湖广，李景隆的心情已与出军时截然不同。这会儿，在他的心中，都是志得意满，游山玩水的兴致极浓。

    甚至于，到了村镇近旁，更是不顾军中战时禁酒的禁令，要喝的烂醉，夜夜笙歌。

    李景隆倒是开心了，此时，远远调在大军后面隐蔽着的吴仕通残部可是恨的牙根儿痒痒。

    虽说主力被一战剿灭，但毕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仅仅只不过是这几日的工夫，吴仕通已经悄悄的聚集起两百多人的队伍，只等着一战报了血仇，就可以振臂一呼，把那些作鸟兽散的义军重新聚集起来。

    按理说，抱着这样的心态，吴仕通此时应该是比较亢奋的。毕竟，报仇雪耻是一件令人非常期待的大事。可吴仕通身边，偏偏就还有个拖后腿、泼凉水的军师，让他的计划一拖再拖。

    “王先生！你到底在等什么？”

    这不是吴仕通第一次跟王审产生争执，实际上，由于王审总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有些时候总是揣着明白却不愿意把话说明白，这让吴仕通不解的同时也难免新生不满。

    跟了大军这么久，吴仕通数次找到了机会，可王审却始终不肯松口，只劝他继续等待机会。至于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算是好机会，王审迟迟不说，更让吴仕通烦躁。

    矛盾压的久了，终究会爆发，吴仕通心里急的冒火，也顾不得去尊重王审了。

    “王先生，咱们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要是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就是了！之前我说要偷袭，你却说，他们还没放下警惕心。可现在呢？现在总是放下警惕了吧？看他们整天醉生梦死的样子，能有什么战斗力？难道现在还不是你想要的好时机吗？王先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咱们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不能再等下去了。”

    王审长长的叹了口气，“你们啊，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易者，气也，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如今，我观其气未至极盛，又怎会轻易转衰？首领，你若执意如此，此去必败无疑！”

    “够了！”吴仕通不愿再听他说下去，“说来说去，你还是不同意我的行动。我就不明白了，你王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难道这么简单的人心向背都看不明白吗？我们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就算是打赢了，人也早就散光了，没有意义了！”

    王审不解，“万物皆由一始，留得青山在，从头再来又有何难？”

    “你说的轻巧！”吴仕通怒道：“几个月席卷两省之地，看起来是霹雳乍现，可你知道我为这一天准备了多久吗？王先生，你是半仙儿，我只不过是个凡人，对不住了，我可等不了那么久！我决定，今晚就行动，你就在后方，静候佳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