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带着山林的气息，徐徐在念寒寨里漫开，配合着火星子蹦跳的声音营造出安逸恬静的氛围。

    静得出奇的寨子让秦壮的心死得更透彻了些，篝火蹦出的火星跳到他的脖子上让他后脊一凉，连着打了几个哆嗦。

    “壮哥哥！你告诉我嘛！整个东边还有多少没打下来！”

    秦壮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任由身旁素装红缎的少女撒着娇。与她嗲嗲的声音不同，那少女凤眼丹眉，高高的马尾如寒枪长缨一般临风血舞，清俊的面容不着一丝脂粉，整个人由内到外无处不散飒爽英气

    “壮哥哥之前都干什么去了？告诉我嘛！”她拉起秦壮的手连带着他砰砰乱跳的心脏一起左右摆晃着

    “壮哥，这位姐姐是？”芷楠见他们好像很亲昵的样子，嗑瓜子的心思顿时就起来了

    她不说还好，秦壮还能维持体面的模样。她一说，秦壮一听她叫身旁的“少女”姐姐，连忙将自己的十八般眼神悉数搬出对着她疯狂的挤眉弄眼

    “壮哥哥，这位妹妹是谁啊？嘴真甜！”那少女撒开秦壮，一步瞬身来到芷楠身边搀住她的胳膊

    芷楠感觉自己像被一座山给拴住了，惊疑不定的看着那少女小心试探道

    “姐姐？”

    那少女嘴角疯狂上扬，心喜不已，抱着芷楠就是一顿搓蹭

    “好妹妹！好妹妹！真乖！”她一边蹭一边欢欣的叫了起来

    芷楠像只无奈被主人蹂躏的小猫一般，无助又生无可恋，可怜巴巴的看着秦壮希望他能救救自己

    “咳咳。。。将军，这位是田齐的妻子田芷楠，目前已有孕在身，还请将军下手轻一点。”秦壮见芷楠头发都被她蹭乱了，咳嗽了两声，出面帮芷楠解围

    “田齐？我记得他！是不是叫。。。二娃子来着？”她松开凌乱的芷楠，好奇的上下打量起来，

    “好像还是颗好苗子来着？秦老儿跟我提过几次，让我收了他。”

    “将军？这么年轻？”

    芷楠惊住了，面前这个少女看上去也才十七八九的样子，但从秦壮的表现来看，其定然十分不凡。

    “小家伙真会说话！我越看越是喜欢了。。。这样吧！二娃子我就收了！保准给你练得壮壮实实的！”她喜笑颜开的摸着芷楠的头承诺道

    “嗯？啊！谢谢将军大人！齐哥哥就有望将军大人照抚了！”芷楠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不知道因为她一句无心之言，她的齐哥哥捡了多大便宜

    “别大人长大人短的，我本名若兰，以后你叫我若兰姐就好了。”若兰好像自动忽略了辈分这一关键问题

    “若兰姐，这。。。不太好吧。”芷楠叫的自然又顺口，让若兰又是一阵欣喜，着实对她心宠得很

    “不搭事！不搭事！各论各的！好得很！”若兰轻搂着她，生怕再让她惊着了

    “那个，若兰姐。。。”秦壮看二娃子因一句“姐姐”就成为了玄铁卫三把手之一左将军的弟子，于是也想试试

    “叫将军！没大没小的！成何体统！”若兰冲他怒斥道，“找你老汉去！莫来挨着我！”

    秦壮真是窦娥往那刑台一跪--冤！心想不是若兰先没大没小叫自己“壮哥哥”的吗？但碍于那“血面煞”的威名，也只得将那心中黄莲一声不吭的咽下去。

    “小壮，到底还差多少？”若兰止住了散漫模样，目光锐利，严肃的询问起来

    秦壮寒然一凛，持着军礼认真回报道

    “回将军，只剩下东南一角吴家自己扶持的匪寇了。不多，约有百寨。”

    “呵，看来秦老儿对你们还是太仁慈了。”若兰解开发带，让猩红的发丝随风乱舞，腹部火纹逐渐向全身蔓延，爬上她的脸庞，在眉心处凝聚一轮小日，“回去后，我来操练你们！”

    芷楠眼睛一闭，再睁眼若兰已消失不见。她正疑惑的四处看着，远处突然传来重而沉闷的碎裂声把她吓了一跳。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整个南岳东南方的天幕上似悬着一只血色巨眼，不断有暗红汁水从那巨眼下方落下侵染整片山林，叶失青，水丧蓝，那片天地盏茶间只余下默红

    “天。。。天哭了。。。”芷楠还想再看得仔细些，但见那“巨眼”猛的一闭，群山失色，河水蒸发，超过百丈的山体凭空消失不见，留下座座光滑的山台

    “好险，差点没收住。”

    若兰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芷楠讷讷转头，素装红缎，不着一渍

    “齐哥哥，芷楠好像一不小心。。。给你找了个不得了的师傅。。。”她在心中默语着，不知自己是该替田齐感到高兴还是担忧

    。。

    。。

    “夫夫夫夫夫人！”刘归义三震一声，心神受到极大震撼，看着东南方那猩红的山川不知该作何反应

    “看到了！看到了！”李谨禾嘴巴张着，眼球都快蹦出眼眶了，不断倒抽着凉气

    “‘血为胭脂，敌作礼，万里红妆嫁天地！’是龙族的‘血面煞’！我听安若姑奶说过她！”她极力的稳住心神，同时也暗自松了口气，“吴家惹了个大的。”

    “怪不得要‘嫁天地’。”刘归义抖动的食指指向那犹如炼狱一般的东南一角，“这谁敢娶？”

    “别滑头了，斐寒还等着咱们呢，快走快走。”

    李谨禾拉着他就走，二人使出浑身解数玩命般的连夜赶路，终于在太阳升起之前瞧见了天门。

    “这又是啥呀！？”刘归义崩溃的望着正密密麻麻的从天门穿行而过的飞舟，急得猛踩了几脚数落起斐寒来，“他他娘的到底捅了多大篓子！？”

    “。。。夫君，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二人默契对视一眼，转身就要走，却用余光瞟到天门后的空地上有一小撮人马正与飞舟上下来的人对峙着

    “我们欠你的可以了吧！？”刘归义捶胸顿足，托着同样不情愿的李谨禾与刘李二家族人走了过去

    “归义兄！谨禾姑娘！你们来得正好！”斐寒两三步就迎上来死死握住刘归义的手，像是怕他跑了去一般

    刘归义一见到他那小人得志的标准笑容，恶从心头起

    “要不还是砍了他吧？”他在心中这样想着

    “斐寒，你急匆匆的把我们叫来，莫不是憋着什么坏没地方使？”李谨禾直奔主题，不给二人幽默打趣的机会

    “怎么会！我只是想请二位来为我作个证！”斐寒堆着笑解释道

    “作证？”

    “丞相到！”

    刘归义和李谨禾还来得及细问，那些飞舟上下来的军士就分为两阵，相向而跪，吴天泉自中间款步而来

    “斐寒世子？您不是去向吴家提亲了吗？怎么跑这来了？”吴天泉看清楚挡在前方的是他，不解的问道

    斐寒见来得是他，彻底放下心来

    “丞相！寒原本也是打算直接去吴府登门提亲，但见东面匪寇猖獗，人道不存，民多易子而食，不由叹惋。见响马之狰狞而怒然，明黎庶之多艰而惘然，晓冠首之无能而决然。邃愿誓，东林但有绿林在，不为朱门府上食！”

    他声若洪钟，语若惊雷，举手投足皆存一股天地正气，威严凛凛。闻者无不感其忠勇、念其大义。

    “好！无愧我人族第一男儿！世子莫要担心！本相此行就是专门为南岳之事而来！”吴天泉都为他的气概所震撼，抚掌连连，又从袖中抽出一黄轴拉开就念

    “陛下谕令！吴家。。。”

    “丞相！等一下！”

    吴天泉一懵，还真就停住了；刘归义和李谨禾一呆，刚跪到一半的身子僵住了；宫雨和木晴一憋，差点绷不住了。场面一度十分诡异

    “你。。。”

    “我知道陛下的谕令是什么！不劳丞相再念一遍了！”

    “陛。。。”

    “陛下一定是见我久久不去吴家提亲！所以下令催促！”

    “我。。。”

    “丞相便是陛下派来专门监督我去吴府提亲的对不对？”

    斐寒三句话堵得吴天泉哑口无言，整个天门一时间静得离谱

    “噗嗤。”所有人的目光在同一时间聚集到没忍住的宫雨身上，宫雨立马一咬舌头，略带着扭曲的神色与众人对视，所谓横眉冷对千夫指，不过如此

    “咳咳！世子误会了，陛下是让本相前来剿灭妖族，平定吴族叛党的。”吴天泉轻咳两声打破尴尬解释到

    “妖族？哪有妖族？叛党又是从何说起？”斐寒露出诧异的神色向吴天泉问道

    “他不是妖族？！”吴天泉怒急而斥，指着斐寒身后长着龙角的木晴吼道

    “你是妖族吗？”斐寒淡定转头问着木晴

    “不是！”木晴也快到崩溃的边缘了，他早就从谨榆那听说斐寒鬼点子多，今日可算是让他开了眼了

    “他说他不是。”斐寒又不疾不徐的转过头来睁眼说瞎

    “斐寒世子，这不好笑。”吴天泉都快被他气乐了，嘴角抽的越来越频繁了

    “丞相不信？刘少家主！谨禾夫人！你们来时见到过妖族吗？”斐寒从容不迫的向还在发懵的二人发问

    “啊。。。啊？啊！没有！”二人听他没有直呼自己的名字，迅速反应过来帮衬道

    “丞相，你看，要不要再把你家里人请来问问？”斐寒瞅准机会给下致命一击

    “。。。不用了，既然南岳无事，那本相就回去了！”吴天泉吃了一肚子的亏，愤然的转身就要登上飞舟返程

    “丞相，陛下会允许你就这么回去？”斐寒上前了两步拜下说道

    吴天泉刚迈出去两步就定住了，语气森寒的问道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陛下不是让您来监督我提亲的吗？”斐寒嘴角一斜，默不作声的等待着吴天泉的回应

    整个天门只能听到外边海浪排挤岩壁的声音，就连那鸟儿飞过也会识相的闭嘴不鸣，吴天泉默默从怀中掏出两枚核桃盘握着，约莫着半炷香的时间，他猛的把手中的桃核捏碎，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转身对斐寒拜道

    “对！对！我可能真的老糊涂了！怎么就把正事给忘了呢！多谢世子提醒！”

    “丞相言重了，丞相为人族之相，平日繁忙不已。寒这点小事还要有劳丞相亲自跑一趟，实在是折煞我也！”

    “不小！不小！世子乃人族英雄欧阳之后，又是陛下钦点的第一翘楚，世子之事已然关乎我人族颜面！怎么能说是小事呢？”

    “哈哈哈！人族能有丞相！何愁不兴！”

    二人你方唱罢我登场，对着彼此就是一阵猛吹，可谓天花乱坠

    “诶！可惜我带来的这些人没个落脚地！”吴天泉显然是被斐寒勾动了点歪心思，故作惋惜道

    “这好办！我们前些日子才平了东南边的乱事，丞相可以先到那边安置下来。”斐寒也很“慷慨”的直接给了一块地

    “哈哈哈！世子如此得人心！欧阳家有福了！”

    “哪里哪里！”

    又是一阵商业互吹后，吴天泉才恋恋不舍的带人离去

    “世子！提亲的事陛下说不急！等你彻底平了乱象再来找本相商议具体事宜吧！”吴天泉站在飞舟上对斐寒喊道

    “那寒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斐寒拱手相送，直到最后一艘飞舟消失在天际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你把东南那片死地给他，就不怕他翻脸？”宫雨走到他身边替他擦拭额角的汗水问道

    “也没死透，还是留了一线的。而且这样也可以威慑住他，一举两得。”斐寒牵着她的手搂了过来，故作责怪道

    “刚才是谁没忍住，差点坏了事？”

    “这赖我吗？”宫雨学着他的样子转头对着田齐他们问了问

    “不赖！”众人很是配合，连木晴也跟着叫了两声

    “诺，他们说不赖。”宫雨嬉笑着转回头来看着他

    “确实不赖。”斐寒挽起她垂下的发丝，晨光伴佳人，安逸又自在

    “呸！油嘴滑舌！”宫雨在他额头上狠狠一敲，身体却很诚实的往他怀里钻了钻

    “接下来怎么做？”宫雨触到他怀中藏着的项链，大概猜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于是明知故问起来

    “接下来我们得先等吴府再乱上一阵子，然后。。。”

    斐寒怆然遥望吴府的方向，胸口传来阵阵悸痛，萧瑟的向宫雨坦白道

    “我要向吴府提亲。”

    。。

    。。

    。。

    “贱种！没娘的东西！是谁把你养那么大的？不知恩图报就算了！还反咬我一口！”

    吴府大牢内，清柔整个人被吊在半空之中，身上的衣裳已被鞭子抽得破烂不堪，雪花在她身上肆意绽放着。

    她早已虚脱到了极限，感觉自己的胳膊都快被扯断了。这几日里来，吴汉兮为了泄愤特意封住了她的修为，让她没日没夜的受到酷刑招待

    她的脚下是倾倒的满地都是的炭火，只要她受不住双臂之痛或者坚持不住而落脚，炭火立马就会在她脚底留下深深火痕，有几次她实在受不住彻底昏死了过去，雪白的脚丫就这么一直触在炭火上烙啊烙。每到这时，吴汉兮就会抄着沾满盐水的鞭子狠抽她身上绽开的伤口，每次都保准三鞭之内让她痛醒

    “你才没娘！不对！你娘跟野汉子跑了！你爹也丢下你屁颠屁颠跟人皇去了！我是贱种，那你就是没人要的杂种！”清柔将这几日从吴汉兮那里学到的污言秽语堆砌起来一股脑的骂了回去

    “狗娘养的。。。”吴汉兮还待再抽，一个探子出现在他身边耳语了几句

    “啥？天泉狗贼来了！？”他瞪大了双眼，愤怒到了极致，甩下鞭子就往牢外赶

    “哈哈哈哈！你骂不过我！你骂不过我！你骂不过。。。”

    清柔开怀大笑，但是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演变成了幽幽啜泣

    “斐寒。。。我想回家。。。”她的泪水沾着血滴落在火炭之上，发出滋啦啦的声音，盖过了她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