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陆一龙泪流满面。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情动时。

    本就喝了好些酒水，方才被三弟一番言语开怼，说嫉妒自己，说父亲一向最是器重于自己……

    这些可都是再确定不过的事实，无法辩驳分毫的事实。

    说真的，情绪到了，当了十好几年兵的陆一龙，几乎就要叫喊一声，回头就给部队领导打报告，申请退役转业地方……

    偏偏这么个节骨眼上……

    三弟又有话说，提及了他该敬酒给妻。

    甚至又唱，军功章啊~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臭小子，哪儿跟人学来这些恼人的煽情法子。

    “秀琴，三弟说的太对了，我的那些军功章，岂止只有秀琴你一半的功劳在内，功劳统统归你所有也是毫不为过……”

    “秀琴，来，我敬你一杯酒……”

    大嫂哪儿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丈夫如此这般火辣辣情绪爆发时刻。

    说句大实话，便是被丈夫，一口一个‘秀琴’的喊她名字，这就已经很让她羞臊难当了。

    这年代里。

    尤其是农村。

    夫妻之间的称呼。

    那可是相当‘封建’来着（此处封建无贬义）。

    往往两口子喊对方，刚结婚时，都是“喂”、“诶”、“哪啥”，诸如此类的代称，打招呼彼此。

    待到有了娃儿，那就会变成“娃他妈”、“他爸”。

    如上这些，都是夫妻之间的趣味儿互称招呼词。

    在外人跟前，称妻子就是“屋里的”、“掌柜的”、“婆娘”、稍稍火辣前卫些的，一口一个“额媳妇”、“额内人”、“额歪口子”。

    称丈夫就是“额男人”、“你男人”……

    总之，夫妻之间轻易是不会叫对方名字，尤其把姓去掉后还要当众叫……

    乡村人的情感表达，就是这么朴实又含蓄。

    大嫂郑秀琴眼看着丈夫端着酒杯到了面前，又那么放肆地当着爸妈还有弟弟妹妹和孩子们，直接就亲热无比叫她名字，又端了酒伸向她。

    乖乖。

    咣当一声。

    大嫂起得有点急，直接就给凳子带翻倒了。

    “他，他爸你，你喝多咧~~！”大嫂又慌又窘，端着酒杯跟丈夫匆匆一碰，扬头一口喝干，立刻就是下意识伸手要搀丈夫。

    同时又有些慌乱无助看向二嫂和小妹，想让二人帮她解个围。

    只是，她迎上的，是两道羡慕又火辣八卦目光。

    大哥也是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跟着，非但没给机会让大嫂搀他，反而是伸手一揽大嫂的腰。

    娘诶，这一家伙，差点没给大嫂魂儿惊吓出来。

    好在大哥也仅仅只是揽住她的腰，并未有更荒唐下一步亲热之举。

    “爸，妈，弟妹，老二、老三，还有小妹，今晚老三一番话彻底点醒了我，老三说的没错，这么多年了，家里对我在部队上，一直都是给予了最大的后援支持，过去我总想着要等自己再爬得更高些，能耐再大些，早晚都是要用自己的方式，相帮着家里，都能过上好日子，都能有个更好的未来……”

    “我以为只有等到我真有能力办到这些事情时，才有资格、有脸，当着全家人的面儿，慷慨激昂地说些表达内心感激的话语……”

    “现在我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我把这些心事一直压在心底，一直羞于表达出来，一直总也想着，等真给家里带来回报时再讲说出来……”

    “可我现在才知道，你们对我的支持和照顾，秀琴对我的支持和照顾，你们大家，又有谁是奔了要求我回报的目的，我居然把至亲家人们的无私支持和照顾当成了情感投资，我……”

    大哥越说越是激动起来。

    看得出来，他这是真的把压在心底多年的心里话，一股脑儿给宣泄出来了。

    “老大，行了坐下好好吃菜，你说这些干啥……”父亲声音有些颤，闷闷地劝了一声。

    然后就是给大嫂示意着。

    让给大哥强行摁回了座位里。

    “爸，我就是，太亏欠着这个家了……”大哥情绪还是很激动，声音已经是彻底变作了哭腔。

    于是乎爸妈几乎同时都拿了带刀般眼神投向了陆一帆。

    分明都在怪他，不该把大哥情绪招惹到这般地步。

    陆一帆咧嘴哈哈一笑，赶紧就是找补起来，

    “大哥，咱爸不都跟你早说过的吗？”

    “你既然当了兵，成了部队上的人，那就必须认了‘舍小家，保大家’的命，再说咱们家里，谁又真的埋怨过你啦！”

    “我和二哥刚刚说的嫉妒你，你可千万别想歪，我们俩是嫉妒咱爸，一直都对你高标准严要求做人，但对我们俩，几乎却就是能正常活人便可。”

    “咱就说弟弟我，现如今多么牛烘烘了。”

    “弟弟我如今，那可是手里握有燕大、清大两所京城顶级名校录取通知书的秦西省理科状元郎，有够臭屁上天了对吧！”

    “可咱爸，平常也不见他跟我多唠一句话，大哥你就说，咱爸是不是太驰名双标了……”

    面对三弟的故意插科打诨。

    大哥陆一龙如何能听不明白弟弟的弦外之音。

    这小子，故意在跟他演争宠父前呢！

    自家三弟变了，真的里里外外全变了，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变得有点儿老与世故，但却也行为不至于让人反感，反而是总能变着法子照顾所有人的情绪，让家里更加和睦、融洽……

    陆向荣老汉同样内心震惊于三子的内秀心理：这娃儿，横遭一场婚变变故打击之后，真是突然之间开了壳，心智成熟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

    这一场家宴，一直吃到了夜里快九点。

    吃过了饺子，宴席终于也是曲终人散告一个段落。

    次日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洗漱过后，正准备收拾出门，去父母老宅那边吃饭。

    没奈何呀！

    这年代，乡下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尤其临近年节，别无他事可做，那可不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提前过上了跟猪一样悠哉的生活节奏。

    尽管现在还没到饭点。

    自个也得主动些。

    不能顿顿饭都得让人跑来这边喊起。

    “啪啪啪……”

    恰在这时门环响了几下。

    跟着便瞧见，居然是大哥，笑眯眯的推门而入，“三你起来了呀！昨晚睡得可还踏实？”

    “大哥，你咋过这边来了呀！我这正准备过老宅那边呢！我这边屋里没生火炉，屋里跟外边差不里一个温度，走走走，咱们还是回老宅那边吧！”

    “不着急，你这边清静点，哥找你有事儿。”

    话说着，大哥从口袋里摸出一笔记本，还有钢笔，递上前来，“昨晚吃饭时听你唱了首军歌，你给哥完完整整写下来，哥有大用。”

    “啊，哥你让我抄军歌？”

    “抄军歌……？怎么讲，哥我从来可也没听过你昨晚唱的那首军歌呀！那不是你即兴发挥自个创作出来的么……”

    “呃……”

    陆一帆顿时就尴尬了。

    再一想：得，眼下还是1977年的年尾。

    昨晚‘即兴创作’的那首《十五的月亮》，那应该是八十年代初的作品……？

    大哥将笔记本和钢笔往陆一帆手中一塞，然后径直走到屋檐下，拿了扫把就开始清扫满院的落雪。

    一夜大雪纷飞，地上的积雪能埋了人的脚踝。

    此时天上仍在零星飘着雪花。

    天地一片苍茫。

    看着大哥很快给地上清理出一片空地。

    陆一帆的心神不由就是疯狂发散开来。

    新时代的军人，蓝星地表最强战力，一旦遭遇危难时刻，都能以最强最坚实后盾形象，带给国人最强安全感的一个最为特殊群体。

    大哥要自己所‘创作’的军歌，自然是想回部队上操作一番，给自己扬名立蔓。

    那咱，便索性再给自个儿，多叠一重，著名军旅歌曲原创作者的甲壳？！

    那要仅抄一首《十五的月亮》，力度明显有些不足够呢！

    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