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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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查

    许是天外山太过出世,黎家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在一处山崖附近,视野开阔,离喧闹的人群也远些。

    风定云俯身倚在栅栏上,面对着满是林子的山谷,满眼思索。

    不知如此过了多久,身后传来浅淡的脚步声,他闻声回眸,见来者是摘了斗笠的叶止水。

    “叶老板自己?”

    她点了点头,走到风定云身边,如他一般靠在栅栏上,“瞧什么呢?”

    他挑了挑眉,这倒是稀奇,自那黎萧独醒来后便整日不离她身边,怎么今日放心她自己出来了。

    也没多想,风定云指了指对面翠绿的山头,“鸣沙的人便住在那座第二高的山上。而我们都被安排在了这里。”

    她转眸,“你在怀疑什么?”

    风定云盯紧她的神情,却发现自己似乎读不懂。

    以她的身份,可会放心让自己去查黎家?

    算到如今也他们不过彼此出手相助过那一次。这亲疏远近,还是有些分别的。

    若她阻止自己呢,可还要坚持查下去?

    有一日对上,她会站在黎家那一边,还是……

    风定云愈想愈觉不妙,身侧的手渐渐握紧。

    没等到他的回答,叶止水只是笑了笑,转身时说了一句,“等着。”

    她离开不过半刻,尚阁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师兄,竹苑那边似乎出事了。”

    “竹苑?”

    竹苑住着望雪楼门人。望雪楼近几年方才得以跻身绝春宴席间,向来谨小慎微怕出一点岔子,也不曾与谁树敌。

    尚阁终于喘匀了气,重重点头,“可是师姐说外面危险不让我们出院子,师兄……”

    一个不太可能的想法在脑中闪现,他细了眉目,拍拍尚阁的肩,“你且待着,我去瞧瞧。”

    不知这可是叶止水要他等的。

    竹苑场面混乱,好像是谁丢了什么东西,他混在人群中,屏气凝神静听。

    不过他听得并非人言,而是风语。

    几息后,自他身侧不远处果然传来细微声响,紧接着黎萧独如一阵风般掠过,他换了衣裳摘了斗笠以布遮面,快到风定云都未曾看清,那块沉甸甸的牌子便落入了他手中。

    人群也并未因此被扰乱,仍旧注视着那处的动静。

    风定云紧紧握住牌子,摩挲着上面镌刻的黎字,无论如何也再找不到那黑色的身影,抿了唇默然离去。

    想必那人丢的东西马上便要出现了。

    她还真是……有办法。

    风定云易容一番来到东厨府,打晕了蹲在树阴下偷懒的小厮。

    他取了小厮的衣服披上,一番易容,端着糕点来到黎将明所在的院落。

    他垂眼静立在门边,压低了声音道:“公子,送芡实糕。”

    黎将明并未怀疑,只是语气也算不上好,“进来。”

    余光瞧见屋内两人对坐,气氛有些紧张,他不慌不忙放下几个小碟子,抱着空木盘离开。

    他装作离去的样子,直到退出院子才从另一边悄然摸进。

    “你们中原人都是这样不讲信用吗?风定云为何会出现在绝春宴?黎公子,该给我个解释。”那人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瀚华,耳上坠的狼牙随之轻晃。

    没想到第一句话便提到了自己。风定云紧紧蹙眉,黎家不该要他的命,可若是鸣沙……

    他不过自这人手下救走了叶止水,也值得大动干戈要他的命。这些异族人还真是睚眦必报。

    “天外山宗主的大弟子,也非等闲人物,左护法也该给我些时间。”

    逐念道:“杀不了他也无妨,本就不过是交易的条件。我要另一个人。”

    黎将明停下喝茶的动作,抬眸相询,“谁?”

    “她如今也在绝春宴上,帝家的那位女子。”

    风定云忽然睁大了眼,扶在树干上的手发力紧紧扣住。他果然是蓄谋已久,而且如今还不死心。帝家避世百年,可如今武林中仍处处有关于她。

    “哦?莫非护法以为,帝家如今还能凌驾于武林之上吗?”黎将明神色暗下来,将茶盏重重砸在桌上,语气轻蔑,“一个无依无靠的盲女罢了,能翻出什么风浪?”

    许是他语气太过气愤不屑,逐念挑了眉不解道:“帝家是哪方势力?中原五大派似乎并无这一名号。”

    风定云躲在暗处撇了撇嘴,这姓黎的实在是眼不明心不亮,叶止水可实在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他这样想,只怕迟早要在叶止水手中吃亏。

    逐念起身向窗边走了两步,腕上银环叮当作响,似毒蛇面对猎物时露出的獠牙,“我要她,只因她是最好的蛊鼎人选。”

    风定云闻言一惊。

    黎将明思考半晌,忽然笑开,“好。她身边不过那一个护卫,也好支开,护法回厉崖峰等着便是。只不过……”

    逐念显然是厌恶极了他这勾人胃口的样子,神色算不上好。

    “只不过也得确保我要你杀的人死了。”

    逐念冷哼,“我的刀上带毒,那人不可能活下来。”

    他不愿再与黎将明废话,反身便走。

    黎将明垂了眼,想起叶止水手中那几乎断成两截的请帖,估摸着是从他长兄的尸体上寻来的。

    逐念自屋内迈步而出,风定云屏了气息躲向廊柱后。

    得快些去告诉叶止水有危险。

    他来不及卸去易容便赶到了叶止水所住的院落,在推开半掩院门之时,被不知从何处蹦出来的黎萧独拦了下来。

    剑锋离他不过半寸,他一时没有防备,被剑气震慑后退了几步。

    “是我。”他撕下那张陌生的面皮,“她可在?”

    黎萧独见是他,收剑入鞘,语气却没因此缓和,许是念着那日认错了人的事,冷声道:“主上刚歇下了,有事和我说便是。”

    风定云语气严肃,“我查到的事与你们都有关。她早些知道也能早做防备。”

    黎萧独顿了顿,侧开半步将他迎进院子,关上了门。

    他敲了敲叶止水的门,恭敬开口:“主上。”

    屋内她的声音闷闷传来,“听到了,你们进来便是。”

    叶止水窝在榻上,身后靠着狐皮软垫,怀中抱着金丝线绣的祥云纹薄被。墨发披散着坠在榻上,连睁眼都似极为费力。

    她抬手掩唇打了个哈欠,“这榻硬得很,你们是如何睡的?”

    黎萧独垂眼站在一旁,“自小便是如此,早已习惯了。”

    她指了指对面的桌椅,“坐下说吧,查到了何事?”

    两人相继落座,风定云寻思了一番,决定自最要紧的说起。

    “黎将明和逐念暗通款曲,要捉了叶老板去做蛊鼎。”他说着转眸去瞧黎萧独的神色,“以及,要对你下手的,其实是你的亲弟弟。”

    这前一件事她是知道的,那人第一次找到自己时便没有隐瞒,她倒是不奇怪。

    可这后一件……叶止水亦看向黎萧独。

    他面色虽如常,可黯淡下来的神色已经出卖了内心深处的情绪。

    被至亲之人算计,又怎能做到完全不在意呢。

    见他似是不愿开口,叶止水道:“知道了,我们会早做准备。”

    见风定云蹙着眉似欲言又止,她摆了摆手,“萧独,去瞧瞧那桂花糕可做好了。”

    他领命离去,关了屋门后,风定云才道:“你们?”

    黎家敢和鸣沙做交易,如今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们要脱离帝家的束缚且不欲留她活路,叶止水竟还信这个半路冒出来的黎萧独。

    叶止水听出了他的顾虑,“鸣沙和黎将明已经站在了一处,我们若再互相猜忌,岂不是要被逐个击破。”

    风定云握了握拳,仍心有不甘,怎么算来,她们都只不过见了一面。

    他又道:“你这样说,那我也是被他们盯上的人。”

    叶止水似是有些疲惫,靠向身后软垫,抬手揉了揉额角,“所以你能站在这。”

    风定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对他,好像也不曾设防。

    “明日便是大比了,反正你小心些。桂苑离此处也不算远。”他撂下这么一句话,站起身来,“那牌子可着急还?”

    桂苑正是黎家给天外山安排的住处。叶止水斜了眼瞧过来,轻笑一声,“人家都要我们的命了,拿他们个牌子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