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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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光

    夕阳将金色洒满这座山间小院。院中不过两座木头屋子,一张简陋的石桌和几棵长势极好的银杏树。

    这场景有些熟悉,叶止水瞧着便移不开目光了。

    吱呀声响起,有人自屋内推门出来。叶止水知道她定是着了一身极好的衣裳,金丝细线上反射的阳光刺入她的眼,割裂了眼前繁杂模糊的颜色。

    随即有另一人自树后起身,与她一同在石桌边落座。

    在镇子里住了些日子,可那消息像凭空出现的一般,怎么找都找不到头。于是两人便想出了镇子往汀兰山上走,没想到遇到这么一方隐居小院。

    她愣愣瞧着,黎萧独唤她几次都没得到回应,他回眸看去,一滴泪正自她眼眶坠落。

    他被惊到,走进一步问道:“怎么了?”

    “我……我可是在梦中?”她声音带了几分颤抖,一把抓过黎萧独的袖角,只是视线仍望向那处不愿移开,“你看那里……那里可是有人?”

    “有的。”黎萧独握上她的手,可后者却抖得愈发厉害。

    “阿娘……”她颤声道:“阿娘,是你吗?”

    黎萧独愣住,转眼去瞧院中的两人。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都瞧不真切,叶止水又怎会如此认为。

    “我定是又在做梦了。”直到眼睛酸涩欲裂,她才缓缓阖目,放过了这方院子。

    小时候母亲和她说过,她其实不喜欢住在帝山,这里空荡荡的,无端叫人心慌,她更喜欢种满银杏的小院子。

    父亲也曾寻人移植过银杏树种,可帝山的气候无论如何也养不活,只好作罢。

    若她从前不那样任性,能听进些阿爹的话,是不是她们也终会有这样一间小院子。

    心口传来一阵剧痛,她不由得俯下身去。黎萧独一直在旁仔细观察着她的状况,见状忙将人揽进怀里。

    “主上!”

    叶止水紧紧闭目,痛得渐失五感,甚至无法开口回应他。

    黎萧独将人抱起,快步向小院子走去。这方圆几里恐怕也难见人烟,只能暂留此地了。

    “二位恩公可否借个落脚之地,让我……”

    两人似是也被惊到,同时侧目看来,随即双双起身。

    “阿沚?”那女子打断黎萧独的话,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

    黎萧独心中焦急,并未听清她的话,刚欲再度开口求助,便见另一人也走上前来。

    “交给我吧,黎家的娃娃。”那中年男子话中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他将叶止水交给他,随即察觉不对。他怎会知道自己的来历。

    黎萧独蹙眉道:“您是?”

    那人搭上叶止水的脉搏,敛眸静默半晌才道:“急火攻心罢了,不会危及性命,不必担心。”

    女子明显松了口气,又取了个茶盏为黎萧独斟好,“我是阿沚的娘,瞧她待你的模样,应该和你提起过我罢。”

    黎萧独愣住,若她是叶止水的母亲,那旁边这位……

    他跪伏下去,“见过帝前辈,叶前辈。”

    “倒是机灵。”帝暄似是笑了笑,“你是黎家的谁?”

    他垂眼答道:“在下黎萧独。”

    “黎家竟还有人愿忠于帝氏,难得。”他说着起身,将叶止水抱进屋内。不过片刻又走出来,轻掩上门。

    黎萧独仍旧跪在那,垂眸答道:“萧独誓死追随主上。”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道淡金色的烟花直冲天际,黎萧独知道这是方构与叶止水联系的方式,骤然回眸。

    “是什么人?”见他神情不似惊慌,显然是与那人认识,帝暄淡淡问道。

    黎萧独转回身:,“是给主上提供情报的方构。”

    帝暄点了点头,“你去吧。”

    得了应允,黎萧独足下发力,几个起落便寻到了林中等候的方构。

    “方兄。”

    方构见到他,眼神一亮迎了上来,他递过一张纸和木盒子,盒中装着修复好的碧水笛自不用说,他瞧着那封信道:“风定云说这是能医叶老板眼疾的方子。天外山变故,他走不开,托我送来。”

    黎萧独将东西接过,闻言心中一喜,复又一惊,“变故?出了何事?”

    方构叹息道“那边山崩地裂的,宗门内死伤无数,他受师命下山躲过一劫,如今得挑起天外山的大梁。”

    “竟有此事……”黎萧独心中怅然,“劳烦你跑一趟。”

    方构摆了摆手,无非是些腿上功夫,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从叶止水那受来的礼遇,可是这辈子都还不完的。

    不过这两人还真是……一直记挂着对方。

    他展颜道:“叶老板这边,可还有要往天外山送的东西?”

    想到叶止水的身体状况,黎萧独摇头,“一时半会应是没有的。”

    方构点了点头,“行,若有事传唤我便是。”

    他方欲回身,又想起什么,忙走近几步低声道:“鸣沙不死心,仍在找叶老板,你们当心些。”

    黎萧独闻言点头。

    黎萧独目送他离去,垂眸看向手中洋洋洒洒写满整页的信纸,只觉有千斤重。

    但愿这方子真的管用。

    他将信交给叶轻风,她仔细瞧过,欣喜之色渐上眉梢。

    “帝暄,你来瞧瞧,这方子倒和我们想到的如出一辙,不过用药温和了些。”

    帝暄接过那封信,信上字迹隽秀工整,药材用量一应事宜写得详细,看起来便知下了极大的功夫。信角祝安二字,所用之墨与其他字不同,瞧上去更显灰色,估摸着不是同一时间所书。只怕是万般心思百转千回,落于纸上只剩了简短之语。

    “传信者何人?”

    “回帝前辈,传信者是天外山宗主座下弟子,风定云。”

    在听到“宗主”二字时,帝暄几不可查地凝眉,叶轻风也在同一时间侧目看来。

    叶轻风道:“风定云,这名字,恐非寻常弟子。”

    黎萧独再道:“天外山宗主已将佩剑传了他,此次绝春宴亦是由其出战。”

    “倒叫他费心了。”叶轻风语中有些怅然之意,随即又转眸看向帝暄,“长势最好的那株离心草这几日便能入药了。”

    帝暄与她对视,唇边也罕见地带了笑意,“阿沚来得倒是时候。”

    叶轻风又看向黎萧独,“你在,便好办多了。届时我们将留于阿沚体内的内力助她炼化,你来从旁护法,可好?”

    这样一来,叶止水不仅眼疾得治,武功亦会更上一层楼,黎萧独自然是愿意的,“前辈放心,萧独定不负所托。”

    叶止水从屋中出来的时候,帝暄正在指点黎萧独的剑法。

    那身影极为熟悉,她愣愣看着,眼泪不由自主地便落下来,浸湿了眼前遮着的白纱。

    “阿沚,别哭。”一旁端着草药筐走近的叶轻风见状,放下手中的筐,将她揽进怀里。

    叶轻风遮着她的眼取下湿透的白纱,取了干净的换上。

    “阿娘……”眼前再次亮起,叶止水怔然侧目,哽咽着唤了一声,“我可是在梦中?”

    “为何这样说?”叶轻风垂眸看向怀中的女儿,疑惑道。

    她睁开眼,离开母亲的怀抱,“我好像能看见你们了。”

    叶轻风忽地笑了,颇为怜爱地抚上她的发顶,“是天外山那个小娃娃送来的方子,竟然真的管用。不过刚有好转,眼睛必然畏光,这纱还要遮些日子。”

    叶止水泪眼婆娑地愣在当场,“天外山……”

    “那边好像出了些事,他一个人支撑着宗门上下,竟然还留心记挂着你,是个可托付之人。”叶轻风说这话时,语气中有些微不可查的伤感。

    叶止水脑中一片混乱,她不过昏睡两日,怎么外面变化如此之大。

    “天外山出了什么事?”

    一旁练剑的两人也已收了剑向这边而来,黎萧独闻言颔首道:“是场天灾。”

    叶止水回身,对上黎萧独关切的神情。

    “萧独?”她试探着开口。

    “主上。”黎萧独如从前一般颔首道。

    见叶止水仍在愣怔,他又道:“一场地动,震塌了几座山头,宗门内几乎全军覆没。”

    叶止水睁大了眼,“那他呢?”

    “风定云受了师命下山,侥幸躲过。方构说风定云翻烂了上百本医书,从其中寻到了这个方子,还问主上这可有要传回去的消息。”

    三言两句间,也能拼凑出些梗概来,只是如今叶止水脑中太过混乱,她想了想道:“叫他回帝山取些草药送去吧。想必是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