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汴京城后，木南山悄然离去，而李为生则与崔文若道别，顺道带回了已沉入梦乡的小男孩石头。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月光下，槐树旁，游四海兴致勃勃地堆砌起一个雪人，还特意将从崔府顺手牵来的红围巾缠绕于雪人颈间，那份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今晚的他，心情格外舒畅，不仅破坏了明心与后党的阴谋，更关键的是，他亲手终结了西风硕的性命。本以为久未动手，技艺会有所生疏，却不料竟能如此轻松应对，这让他不禁自嘲，天才之名，果然非同凡响。

    他得意地又从厨房取出一根胡萝卜，巧妙地安置在雪人的脸庞上，随后拍去身上的雪花，转身面向一直默默跟随、未曾言语的惜月公主，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自落凤峡一役归来，幸存者们继续踏上归途，而惜月公主则选择留在长安，毕竟，那场变故让她已无法再回到云蓝。留在长安，成了她当前最好的选择。然而，名不正言不顺的她，总不能长久寄居鸿胪寺。

    惜月的面色依旧略显苍白，回想起半个月前的自己，还代表云蓝及那些暗中的势力在圣朝布下棋局，未曾想，转眼间，这些所谓的盟友竟欲取她性命以续棋局，连新年都等不及。这位一向智计百出的公主，此刻竟成了无家可归之人。

    见惜月沉默不语，游四海又望向李为生，后者眉头紧锁。

    “六道院不能收留她吗？”李为生语气中带着几分忧虑。

    “六道院非收容之所，除你我二人外，三十余年间，未有外人踏足半步。”游四海的回答简洁明了。

    李为生沉吟片刻，已然领悟游四海之意，转而望向惜月公主，问道：“殿下可擅长经营之道？”

    ……

    ……

    安排惜月公主入住客房后，李为生再次回到槐树下，凝视着游四海：“你真打算让她长久留于此处？”

    对这位公主，他并无特别情感，无论是好感还是厌恶，皆无。只是，她的身份特殊，留在此地，终将是个隐患。他，不喜麻烦。

    游四海倚靠槐树，带着几分戏谑道：“我看你处理得挺妥当嘛，让一国公主为你打理字画铺，这要是传出去，长安城的爷们儿怕是要对你眼红不已。”

    让公主屈尊为伙计，这份待遇，何其奢侈？

    “既留于此，自当有所贡献，连石头那么小都懂得去买早餐。”游四海忆起石头踮脚喊伙计的模样，不禁轻笑，随后目光转向客房方向，轻声言道：“有些敌人，永远无法和解；而有些，或许能转化为助力。她的身份，未来或有大用。”

    “至于是非，昨夜之后，谁还敢对她有非分之想？”

    李为生仰望夜空，即便冬日夜长，此刻也已渐露曙光，再过半时辰，天将破晓。烟花已息，喧嚣了一夜的长安城正缓缓回归其庄严宁静。

    “昔日在鄢城，我的世界何其狭小。林月婉经营着一家花店，生意平平。鄢城人爱花，却少有人愿花时间照料。她最常对我说的，便是多读书，盼有朝一日相国府能接我们去过好日子。”

    “而今，我身处汴京，方知世界之广阔。尤其是卷入你们这群人的纷争中，仿佛整个世界都迫不及待地向我展示其全貌。”

    他轻抚雪人颈间的围巾，语气平和：“可惜，林月婉未能如愿以偿。因此，若能成为六道院弟子，能让我有机会手刃左相李仁与梁夫人，我甘愿扮演任何角色。”

    游四海的脸上波澜不惊，他无法轻易许诺定能助李为生达成心愿，毕竟，李仁的地位之高，已非轻易可撼动，即便是他日后突破五境，亦是难言必胜。

    李为生心中反复咀嚼着今晚的种种，对游四海如何洞悉有人要加害惜月公主的阴谋感到极度好奇，更讶异于他连行动的具体时刻都了如指掌。

    “你是如何洞悉这暗杀惜月公主的隐秘消息的？”

    常理而言，此类机密，无论是深居儒门的明心，还是左相李仁，乃至剑山的任何一位高手，都应当守口如瓶，绝不泄露分毫。

    游四海并未直接回应，只是轻描淡写地一脚将精心堆砌的雪人头部踢得四分五裂，嘴角挂着淡然的微笑，哼着轻快的小曲，随意地摆了摆手：“明日正午，六道院，我将引你面见大师兄，并正式开启你的修行之路。”

    如今的六道院，算上游四海自己，仅余七位弟子，人数虽少，却各个独特，易于辨认。

    李为生凝视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眼中闪烁着深思的光芒：“修行吗……”

    这对他而言，既近在咫尺，又似乎遥不可及，但终究是他必须涉足的领域。他暗自祈愿，自己的资质能够稍胜一筹，莫要像那晚所见的那位老者，苦修数十载，却仍停滞于修行之路的起点。

    西风硕的陨落，虽未传来确切的消息，但左相李仁与梁夫人已从其蛛丝马迹中推断出了他的不幸。

    游四海一行人在护送惜月公主返回汴京的路上，并未刻意隐藏行踪，反而大大方方地穿街过巷，引得众人侧目，相国府自然也未能置身事外。

    因此，梁夫人的面色异常沉重，仿佛乌云压顶，难以释怀。

    “游四海亲自出手，西风硕断无生还可能。以他在剑山的显赫地位，即便是我也难以向宗门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

    西风硕，一位天赋异禀的修行者，其潜力之大，足以预见其未来必将踏入五境之列。在剑山这样的修行圣地中，五境强者亦是凤毛麟角，他的逝去，无疑是宗门的一大重创。

    修行之路，艰难险阻，能够攀登至五境之巅者，不仅需要卓越的天赋，更需天时地利与坚韧不拔的心性三者完美融合。剑山自创立以来，已历七百余年沧桑，其间成就五境之尊的强者，屈指可数，仅五人而已。

    由此观之，五境强者的地位与数量之珍稀，可见一斑。

    西风硕，年不过不惑，天赋与心性俱佳，他的未来，本应是一片光明，无论是十年之后，还是百年之后，他都将屹立于修行界的巅峰。

    然而，这一切的美好愿景，都随着他的陨落而化为泡影。

    他死在了本应万无一失的阴谋之下，死在了那原本应当绝对保密的计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