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你要的人已经找到了！”

    李平递出两张布帛，上面画着两个人的面貌。

    之前李斯让他去找酷似卢生侯生之人，并给了他九天时间。

    他当时就把人撒出去，并给了他们六天时间，没想到这才过去两天两夜，就有了消息。

    时间还是给多了啊！

    感慨之际，他也是立刻拿着下面人交给他的画像前来复命。

    这两人一个是河东郡安邑人，是当地的一个屠户，颇有些家资。

    另一个是三川郡洛阳人，是原齐国贵族家主的小儿子，平日横行乡里，是出了名的浪荡子。

    都不是普通人，和地方官关系很好，算是背靠大树，不过这点问题倒是不大，因为丞相府本身就是大树，其中的麻烦由他李平就能够搞定，也用不着跟李斯说，只是随着李斯的目光开始补充。

    “这个人脸上有疤，胳膊上有胎记，除了这些小瑕疵，总体看起来和侯生很像，就是身高矮了两寸；这个人无论是身高，体型和脸型，都和卢生一模一样，只可惜是个跛子，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

    李斯反复观察着画像，捋着胡子，眯着眼睛，一点点考量着后续的细节。

    这两人反正是要被处死的，皇帝下令处以极刑最好，就算皇帝把这事交给廷尉府，他也可以让廷尉府从重判案，多附加一些黥刑（脸上刻字）、劓刑（割鼻子）、刖刑（砍脚）之类的肉刑，把所有的不一样的地方处理掉，然后光明正大地实行死刑，做到人不知鬼不觉。

    “就这两人吧，把他们绑了藏起来，随时准备送出去。”

    李斯把画像推回去，那平静而又自然的神情，就好像是在安排两件食材，而不是两条鲜活的人命。

    不仅仅他是这幅模样，就连李平也是一样的态度，把画像折好便朝门外走去，只是都走到了院子里，又突然想到一件事，重返了回来。

    “丞相，还有件事，不知道重不重要，但想着还是告诉你，长公子的那个小跟班，昨天中午就出来买东西，买的都是一些水银，硫磺，丹砂等，还有一堆稀奇古怪的矿石，在坊市上被我给碰到了。”

    “居然敢光明正大地买违禁品，这些可都是炼制丹药的材料，长公子不是一向对这种东西不屑一顾的嘛。”

    话音落下，原本轻松的两人同时愣住，猛然间睁大了眼睛。

    “炼制丹药？”

    “卢生侯生？”

    李斯三两步走到窗边，看着宜春宫的方向，严肃地说道：“你说那两人此刻会不会就在长公子府上？”

    “我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还得是丞相你啊，我觉得不但有这种可能，而且可能性还很大，你说要不要请卫尉出面，以追捕盗贼的名义进入宜春宫，搜一搜那两人是不是在里面？”

    李平灵机一动，志得意满地走了过来，但李斯却突然间变了脸色。

    “你也知道用请？卫尉掌管着咸阳城的守卫兵马，我统领百官，权力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再和卫尉有所联系，沾染军权，你说陛下会作何感想？陛下十三岁继位，遭到相邦吕不韦擅权，成长起来的陛下绝对不会允许第二个吕不韦出现，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可能，你这是在拿我的项上人头去使啊！”

    “平知错！”

    李平连忙拜下，其诚恳真挚，脑袋都快要抵到脚尖。

    “有想法没有错，办事就应该这样，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把事情办好，但不能为了办事，把原有的局面给搞砸了，曾经鲁国和梁国见到隔壁齐国人人都穿丝绸，丝绸的价格节节攀升，两国君主便下令百姓停止耕地，转而去织丝绸，而后国家收了很多税，百姓也赚了不少钱，于是上下一心，更加卖力地生产丝绸，但一年之后，齐国突然不买丝绸，也不把粮食卖给他们，国内粮价飞涨，用多少钱买不到粮食，很快就饿殍遍野，不到一年时间，两国就被齐桓公所灭。无独有偶，当年蜀王听闻秦国有五头石牛，可以拉出来金子，便派人前往秦国换取，秦国分文不要，直接把石牛赠给了蜀王，但石牛太大，有些路段太窄过不去，蜀王就让大力士开凿了蜀道，随后秦国大军沿着蜀道长驱直入，于是蜀国就这样被秦惠文王吞并了，连旁边的巴国也没有幸免，往前五百年，这样的案例可以说是不胜枚举，在《孙子兵法》军形篇中有一句，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你觉得此话怎么解释？”

    “打胜仗的军队总是先取得必胜的条件，然后才寻找机会与敌人交战，打败仗的军队总是先与敌人交战，然后在战争中企图侥幸取胜。”

    “这么解释对，但也不对，打胜仗的军队首先要保证自己不败，然后才派军出击，即使没有收获，也只是没有赢而已，不能算作失败，可若是贸然出击，一旦陷入困境，很有可能就要遭受灭顶之灾，行军打仗是如此，为人做事也是如此，我从小开始，行动之前都要先想自己怎么样不犯错，然而再想怎么样才能把事情办好，正是坚持这样的行为准则，数十年如一日，这才能够从楚国下蔡的一个普通百姓，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做到当今的大秦丞相！”

    看着窗外的秋风席卷，树叶慢慢飘落，李斯仿佛看到了风烛残年的自己，亦看到了那筚路蓝缕的大半生。

    “本相此生……如履薄冰啊！”

    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他立在窗前良久，直到泪水风干，这才转身亲自将李平扶起。

    “年纪大了就是会变得啰嗦，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你也无需放在心上，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前途！”

    “平一家人的性命都是丞相救的，就算追随丞相一生，也不能把恩情报答万一，而且还能有什么样的前途，能比现在更加有权有势，受人敬重？”

    “你啊你啊……”

    “那这事……”

    “这长公子最近行事是愈发荒诞了，单单一个廷尉府还真是镇不住他，必须要以本相的名义，你亲自带人过去，就守在宜春宫外面，如果看到卢生侯生，直接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