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抹去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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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替舅舅值班

    一次贩牛的经历,成为文生挥之不去的阴影,短期内无法释怀,每晚钻进被窝,他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那个场景,特别是第二次去牛棚见到那头黄牛时,看到那头牛无助的眼神,如果不出意外,那头牛已变成美食,上了餐桌。文生不敢去想,是他将那头黄牛送到了收购点,他不能确定那头牛的去向,甚至不敢去想那头牛的命运,毕竟那个收购点就在屠宰场的对面,如果那个牛听话,或者是不符合被宰杀的要求,至少可以保住性命,即便最终会变成美食,起码不是现在,文生辗转难眠,他后悔当初的冲动,也后悔去了那个市场,甚至后悔去赶集的想法,他不停的自责,无法入睡,直到他将桌上的赶集计划撕的粉碎……。

    “快起床,都几点了还睡”,妈妈催促着,文生不情愿的翻了一下身,根本没有起床的意思。这几天,因为贩牛的事,他打消了赶集的想法,为了转移注意力,文生强撑着从床上爬起,铺开落下的暑假作业,开始追赶进度,就这样,除了中途吃了一顿饭,文生始终没有停笔,直到下午五点,因为姐姐不经意的一句“最近不知道我舅家啥情况”,勾起了文生去舅舅家的想法,自放假以来,忙于赶集,似乎还没有去过,在征得妈妈同意后,他便独自背上书包,从床垫下取了一点“经费”,一溜烟赶到车站,坐上了发往舅舅家的班车,脑海中勾画着放羊的场面,畅想着美食,那种场景好不安逸。

    对于文生,坐班车去舅舅家,是屈指可数的,必定这需要一笔不小的“开支”,但相较前期的收入,车票算是“小意思”,文生甚至暗自窃喜,一路上,很少有人下车,直到班车停到桥头,售票员喊了一声,有下车的抓紧时间,文生有点佩服售票员的记忆,满满的一车人,她尽然对买票的人记得“门清”,如果他有这个记忆,至少英语单词不在话下。没有顾上多想,这座桥就是舅舅家村口的标志,几十年如一日,村里人虽然从沟里搬出了不少,但这座桥依然没有改变,除了桥龄,其他的依旧,这算是文生永久的记忆。

    下车后文生顺着渠边一边跳,一边奔跑,除了急于到达目的地,心里美滋滋的,只有来到这里,在这个两面环山的村庄,他才可以放飞自我,释放自我,享受那种回归田园的生活,空旷的山沟,没有了城市的燥热,微微的山风,让生活在这里的乡亲尽情地享受涓涓细流带来的那份惬意,两岸沙沙的树叶声、河间涓涓的溪流声、还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声,置身其中,总会让人浮想联翩,即便再大的烦恼,也会在顷刻间化为乌有。直到此时,文生似乎明白了何为“借景抒情”,甚至有一种唐代诗人王维在《周庄河》的“人在画中游,画在景中走”的意境,让人甚至有些羡慕,看来妈妈曾经生活的地方,除了条件艰苦,至少环境那是“没得说”。

    还未到达终点,文生远远地就听见“平平”清脆的鞭子声,接着便是“咩,咩咩”的羊叫声,顺着叫声望去,一群羊,沿着河畔,相向而行,“咩咩”声由远及近,好久没有下来,羊群似乎比以前大了许多,文生取下身上的书包,挥舞着,呐喊着,远处的“平平”不断的在空中抽打着羊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用一种特有的方式在向他示意……。

    晚饭后,舅舅原本要去村头的牛棚去值班,扭不过文生的“苦苦哀求”,答应让他代替去值班,担心舅舅变卦,文生早早就催着“平平”带他去值班的地方,那是一个能容纳十头牛的大窑,包产到户时,生产队唯一保留下来最大的牛舍,两户人共有,靠近窑洞口,有一个大炕,放着两床被子,一户一床,等“平平”陪文生走进窑时,炕上已经睡了一个“黑脸大汉”,没等“平平”开口,那个大汉就开口了,城里的“没脸水”又下来了,看来舅舅早就给他聊过我,竟然第一次见,就知道文生的“雅号”,这是舅家人对外甥的一个最直观的称呼。“平平”给文生交待了值班的任务,便关上窑门一个人回家了,偌大的窑洞,留下了文生和那个“黑脸大汉”,按照“平平”交待的任务,值班就是在晚上给牛添几次草料,没有固定时间,以牛槽的剩料为标准。“平平”走后,文生挨齐查看了一下牛槽,草料充足,然后便爬上炕,脱掉衣服,拉开被子,钻进被窝,“黑脸大汉”自顾自的抽着旱烟,似乎有点冷漠,文生也有点琢磨不透,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是“平平”唯一没有介绍到的,文生有点反感,但还是没有表露出来,必定他只是一个“外来客”。

    “平平”回家之后,昏暗的窑洞里留下了文生、“黑脸大汉”和八头牛,按照“平平”临走时的交待,给牛添草料,就是值班最重要任务,晚上千万不能睡过头。就这一条,对于文生而言,实属不易,他清楚,一但睡着,半夜给牛添草,那就要看牛的“运气”。

    为了完成值班的任务,也为了尽量不让自己进入“梦乡”,文生硬是找了话题和“黑脸大汉”聊起了天,他是一个光棍,准确的说,以前结过婚,后来因为家穷,媳妇跟人跑了,至今仍杳无音讯,听“黑脸大汉”说,他曾出去找过,原本就不富裕的他,因此也拉了许多外账,他指望着窑洞里的几头牛能下牛娃替他还账,这几头牛寄托了他几乎全部的希望。原本想到乡下换个环境的文生,一下子又陷入到与“牛”相关的怪圈。说到伤感处,“黑脸大汉”披上外衣坐了起来,顺手拿出一沓裁好的废纸条,从窗台上拿过一铁盒子旱烟,便开始卷烟,没等文生反应过来,一溜子裁好的废纸已接到他的手中,“没脸水,起来,我教你一起卷烟”,说罢,便开始示范,先将裁好的纸顺长对折,然后将旱烟放入对折好的槽中,用左手托住,用右手大拇指不停的碾动,直到将旱烟完全包裹,再用唾沫将缝隙粘住,用手掐掉大头多余的纸,一根“纸烟”便就算完成了,反复几次,文生便成功的学会了卷烟,并学着“黑脸大汉”的样子,在窑洞中“吞云吐雾”,初学抽烟,文生便被这浓浓的旱烟呛了几口,“黑脸大汉”边笑,边替他拍打着后背,虽然听他说,已经有多年的烟龄,但在这个昏暗的窑洞中,“大汉”虽黑脸,牙齿却白的惊人,在微弱的灯光下,看的有些“瘆人”。也正是因为这个,那晚,文生破天荒的吸了好几根,中途也从炕上下来给牛添了几次草料,直到半夜,文生被“黑脸大汉”从梦中摇醒,迷糊中,文生惊出一声冷汗,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看着满窑的浓烟,文生才从睡意中回过神。因为他的大意,临睡前弹出去的烟头尽然“鬼使神差”的掉到炕上,烟头烧坏了“黑脸大汉”的被子,要不是烫到“黑脸大汉”的脚,那一夜的值班生涯将成为一段传奇。

    自从那件事后,文生原以为会迎来一场“暴风雨”,但无论是舅舅家还是他的家却异常平静,除了“黑脸大汉”,竟无人知晓那晚的“火光之灾”,文生颇感内疚,直到多日后第二次值班,文生专门去村口的商店卖了一盒5分钱“羊群烟”,以此来感谢“黑脸大汉”的“守口如瓶”,不仅仅是因为那条被文生烧坏的被子,更重要的是“黑脸大汉”与外表格格不入的“铁骨柔情”。

    多年后,文生参加了工作,有了一份稳定的收入,去舅舅家之前,他专门去商店买了几条好烟,一是为了找“黑脸大汉”还情,再就是为了和他再续前缘,那怕是与他坐在一起,靠在崖背卷根“纸烟”,聊聊家常。如果条件允许,陪他一起“厮守”牛舍。但结果竟令人痛惜,从村里几个长者那里得知,“黑脸大汉”已去世多年,听老人讲,“黑脸大汉”经常会去村口的大桥上转悠,就是文生每次下车的那个地方,至于在那里等谁,还是另有目的,究竟因何而转,至今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