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主教阁下，咱们干一杯。”吉尔端起酒杯往前一伸，“今天你可算是让我开了眼界，咱们的聊天很愉快。”

    “男爵大人太客气了。”勒费龙一边道谢，一边同样举起杯子，“今天本就是我为了替夏尔赔礼道歉才作出的邀请，还要多谢您没有把他的过错放在心上。”

    玻璃碰撞的脆响在空气中回荡。

    “一点小事而已，你要是不提我都快忘了。”吉尔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这份大度说明您是一位真正的贵族，愿意容忍年轻人的莽撞。”主教再次送出夸赞之言，“重视亲人是优良的品质，但一个曲解信仰、聚众生事的乡巴佬不值得在夏尔的前途抹上污点。”

    台下突然一阵喧闹，正好和他后续的话重合在一起：“说到这儿我还有些意外，本来以为男爵大人有不小的概率会答应他的请求......”

    “你说什么？我刚才没听清。”

    像是黑暗中有人在统一行动，剧场周围的烛火突然全部熄灭，只留下舞台附近还残留着几点亮光。

    “没什么，一些无谓的联想罢了。”勒费龙笑了笑，“看来演出就快要开始了，咱们还是将精力放到舞台上吧。”

    ......

    玛格丽特推开化妆间的木门，几串风铃叮当作响，入目的景象驱走了她脸上刚挂着的笑容。

    房间完全没有收拾，上一场排练时用过的服饰道具散落得到处都是。

    细长的眉毛蹙起，旋即又舒开——听说经常皱眉会容易生出皱纹，玛格丽特可不想变成那样。

    作为金羊毛剧团的头牌女演员，她很清楚这几天剧团上下是怎样一副紧张状态。

    一听说最近在奥尔良风头正盛的吉尔·德·莱斯男爵要来观看演出，原本不温不火的剧团突然变得炙手可热，不少城里的名流富商都过来买票。

    生意倒是好了，但成员们的工作量与压力同样骤增——要是有哪场表演没做到位，一不小心惹怒了某个达官贵人，后果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知道是哪个嘴上没把门的把消息给漏了出去......算了，根本不用猜，多半是团长劳伦特自己干的好事。

    想到连作为主演的自己这几天在表演任务外，都不得不肩负起一部分管理职责，其他人就更是累得不可开交了。

    玛格丽特于是忍不住在心中腹诽：劳伦特那个老混蛋，真是为了人气和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也不怕得罪那位一看就身份不低的老教士。

    话又说回来，这也确实是一次难得的机会，难怪团长不想放过。

    问题还是出在那些不顶用的新人身上......都什么时候了，还总是接二连三地偷懒、出错，开什么玩笑！

    回想起之前有几个蠢货趁着排练还想调戏自己，玛格丽特几乎按捺不住心头不断涌出的愤怒。

    她深呼吸一口气，努力使激荡的内心平复下来——眼下最要紧的是即将开始的正式演出。

    “安娜！”玛格丽特高声喊道。

    虽然本人不过二十岁出头，但长期居于舞台中心的演艺经历为玛格丽特培养出了足够强大的气势。在她的呼喊下，只见后台休息室的门“砰”的一声用力打开，一个小女孩快步跑了过来。

    “玛，玛格丽特小姐，有什么事情吗？”来到玛格丽特面前后，女孩小心翼翼地询问。

    她将女演员脸上愤怒的潮红看得清清楚楚，一下子连话也有些说不连贯。

    安娜是玛格丽特亲自带着的学徒，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将情绪全撒在她的身上，于是她只是先淡淡地说了句：“和我一起把屋子收拾干净。”

    两人忙活了一阵，终于把房间收拾完毕。

    “这里是我的化妆间，而你是我负责教导的新人。”玛格丽特的声音不紧不慢，十分平静：“刚才这些工作是谁负责，你知道吗？”

    “......是我。”安娜回答。

    “回答得很好。”玛格丽特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是你的事情，为什么刚才我要和你一起干活？”

    “因为时间快来不及了。”

    化妆间位于舞台的后方，环境不算亮堂，玛格丽特坐在一根柱子前面，半张脸藏在影子里，显得很有压迫感。安娜把头低下，想藏起自己的脸，又忍不住悄悄瞥她的表情。

    然而这点小动作全被后者看在眼里，反而加重了怒意：“知道快来不及了，为什么还要等我来叫你？！”

    玛格丽特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吓得小姑娘发出一声惊叫。

    紧跟着，房间里传出一阵细细的抽噎声。

    这哭声很是微弱，但昏暗又安静的化妆间里掉根针也能听见，是谁发出的声音哪里掩藏得住？

    “行吧，行吧......你也知道演出快要开始了，那我自然也没太多工夫在这里训你。“玛格丽特终究是没忍住心软，声音重新放缓了不少：“这段时间你也做了很多事情，很辛苦，我都知道。”

    “但是在加入剧团的时候，工作有哪些都是已经提前告诉过你们的，事到临头再出问题可不行。”

    “我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之后你再好好想想。”玛格丽特摸了摸她的头：“先别哭了，赶紧来帮我化妆，距离开场没多少时间了。”

    “嗯。”

    这时候舞台上的表演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两人又是一番急急忙忙，总算做完了登台前的准备工作。

    “做错了该骂，做好了该夸——小安娜，现在我可得表扬你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玛格丽特呼气吸气，颇具分量的胸脯一阵起伏，精致的妆容配上强烈的自信神色令她容光焕发，“干得不错，晚上给你做点好吃的。”

    然而女孩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只是看着她下意识喃喃自语：“玛格丽特小姐，你真漂亮......”

    “笨蛋，这还用你来说？”

    玛格丽特轻笑着起身，一头漂亮的金色头发在黑暗中飞舞，像飘荡的绫罗绸缎。那双蓝宝石一样的瞳孔闪闪发亮，笔直地看向前方。

    该是女主角登台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