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很快抵达了目的地，奥尔良城的大门。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踏入这座城市的范围之内，但当似曾相识的街道和城墙再度映入眼帘、鼻尖嗅到风中混合着草木和泥土气息的味道，吉尔内心仍然忍不住泛起一丝涟漪。

    如果说1429年率领军队前来解放这座城市时他的血液仍在沸腾，那么1434年9月重临故地时，名为吉尔·德·莱斯的躯壳里就只剩下无尽的空虚。

    但眼下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他的心情则又迎来了天翻地覆般的变化。

    好似早已熄灭的灰烬，如今借着余温迸发出一两点火星。

    马车在城门口的位置停下来，不是因为受到了阻拦，而是一队人马早已经等候在此，显然奥尔良市政厅在收到消息后就准备好了迎接王国元帅的回归。

    一下车，就有官员亲自为吉尔一行人开路，引领他们向附近一处庭院行去的同时，嘴里不停说着祝贺的话。

    看来莱斯男爵在栋雷米村击杀邪神投影的事情已经传到了这里。

    消息散播得这么快？

    吉尔瞥了眼身旁的拉特雷穆瓦耶，后者冲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于是他立马心知肚明，这是内务大臣在为自己造势。

    接下来要去的那座庄园里，想必酒水和食物早已准备得满满当当，只等他这位斩除异端的英雄到场之后，盛大的宴会就要开始。

    “听说今天晚上不少美丽优雅的小姐夫人们会到场助兴，就为了一睹你的英姿。”中年人传递过来一个‘你懂的’眼神，低声说道：“你如果有兴趣的话，大可以和她们交流交流感情，说不定能为接下来的事业带来一些助力。”

    “这种时候，我可真是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

    “美丽优雅？”吉尔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我看是傲慢、做作和虚荣才对，就算是像你一样只会在宫廷里谄媚的家伙，比起那些女人也要可爱十倍。”

    拉特雷穆瓦耶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说道：“没想到咱们光辉又高尚的‘元帅阁下’，背地里居然是个看不起女人的守旧派？你和教会里那些食古不化的家伙们想必很合得来。”

    “我只是不喜欢和麻烦的人打交道，怎么在你嘴里却变成了看不起她们？”吉尔没好气地说道：“你一直是像这样搬弄是非的吗？”

    “会用刻板印象看待某个群体的人难道不够古板？”内务大臣斜睨着眼睛：“要说阁下不近女色恐怕也不太对，我看你包养那个女演员的时候倒是挺开心的嘛。”

    “......一时兴起罢了。”和这位盟友打交道的过程总是不够轻松，吉尔感觉自己的额头都在微微见汗，“至少她威胁不到我。”

    “威胁......哈哈哈！”听到这个回答，拉特雷穆瓦耶忍不住拍手大笑，惹得前面引路的官员都禁不住好奇回头。

    看到内务大臣的反应，吉尔有些不明就里，但前者也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只是摆了摆手说道：“行吧，反正只是些细枝末节，你不愿意也就罢了。”

    说话时，中年人暗自猜测面前年轻人的态度恐怕和他的婚姻有关，毕竟当初那起绑架事件可是闹得沸沸扬扬，不得不说克拉翁生前有些事情办得太不体面。

    “咱们接下来的重点还是得放在那些握有军队的将领身上，眼下离演出预定的时间还有近半年左右，必须尽可能让这些人聚集到奥尔良来。”拉特雷穆瓦耶皱着眉头，开始思考怎样做才能让宣传效果最大化。

    “总之这件事我来搞定，到时候你只要肯配合就行——某种意义上，他们可都是你的‘老熟人’，打交道可离不开你。”

    ......

    黑夜早已降临，但奥尔良城的市区仍然维持着灯火通明的状态，数间大宅修建得堪称富丽堂皇，其中隐约传出宾客欢宴的声音。

    作为通往法国南方的门户，这座要塞城市是如此繁华富庶，流连其中的人甚至遗忘了五年前它还饱受战乱之苦。

    正如吉尔猜想的那样，从进城的时候开始，盛大的宴会就一直持续到现在，一声声恭祝他得胜归来、捍卫住王国与教会荣光的声音听得人耳朵都要发腻。

    屋子里觥筹交错、寻欢作乐，屋外的庭院里也不遑多让，一些五大三粗的士兵们借着酒劲开始了竞技比赛，场面一时间甚至显得乌烟瘴气。

    好在持有超凡之力的骑士大多维持着清醒，还能勉强维持住场面，因此倒也没出现什么举止出格的闹事之徒。

    而就是这样热闹的场合，吉尔却有些提不起劲——当一个人心中存着想要抵达的目标时，曾经能够调动情绪的狂欢也只显得喧闹。

    现在的他，心思早已飞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以后，被充满光辉的愿景所占据。

    他幻想着贞德的纪念演出结束之后，自己能与昔日的战友们重归于好，大家一同高举着军旗，手持长枪向敌人的堡垒冲锋。

    但也正因如此，他才一反常态对敬酒的人全都来者不拒，不愿在这个时刻得罪这些城里面身份尊贵的人。

    拉特雷穆瓦耶说的那些话他不是不明白，只是过去很多时候，吉尔不愿意去做罢了。

    酒水一杯杯下肚，他的意识却越发清明，在应付客人的同时，还有心思回想五年前在奥尔良的几场经典战役，以及那些在战场上挥洒勇武的人们——

    迪努瓦、拉海尔、布罗斯......还有机会和你们见面吗？

    ......

    “吉尔·德·莱斯，我这位好臣下、你的好战友，还真是一点不容小觑，不是吗？”在深夜的自家住宅里，现任布列塔尼公爵约翰五世与胞弟阿蒂尔·德·里什蒙相对而坐。

    他人已到中年，一对深棕色的眼睛却仍炯炯有神，从中透出的威严气势保准让凡人一见之下便心生畏惧——显然除开公爵之尊外，约翰五世还是一位握有超凡之力的骑士。

    “即便手下没有了军队，却还能通过击杀异端的方式积攒声望，同时和教会那边搭上线......认为他只会行军打仗的人无疑都看走了眼，就比如我。”

    “我觉得他大概没想那么多......”年纪看上去稍小一些的里什蒙若有所思地答道，过去共同作战的经历令他自认为比兄长对吉尔更多一分了解。

    “人是会变的。”对于弟弟的反驳，约翰五世显得略有不满：“当初他以十七岁的年纪挺身而出，将我从布洛瓦家族的囚禁中解救出来的时候，我以为他会是我最忠心的支持者。”

    “可是后来呢？他和拉特雷穆瓦耶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走在一起，与我们处处作对，哪里有一点身为臣子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