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风红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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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一棵行走的枯木

    “我听说有人在治污工程中捞肥水,并不想把湖水治好,是真是假。”

    “张政林,你还有印象吗?”

    “不怕你笑话,我跟他是老乡,但同乡不同村,相距不过四里。”

    “想不到你有一位天下闻名的老乡,失敬,失敬!”

    “你别损我了。”罗烈捶了一下夏茵说,“张政林收受别人的钱财,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通过他的情人给不具备资质的企业拿到治污工程,犯了受贿罪,几年前被处于极刑。

    “读初中时就听闻张政林的大名。老师经常拿他当典型鼓励我们说,你们可以不学书本上遥远的存在或者不存在的英雄豪杰,但不可不学我们云马镇鹿北村一位大名鼎鼎、实实在在,近在眼前的张政林——张领导。他三十九岁就当上首府的领导,你们应该以他为榜样,努力学习,成为他那样有家国情怀,为家乡铺路搭桥,为民谋幸福的父母官……

    “老师当年的话言犹在耳。我们班上有四个同学来自鹿北村,其他同学想了解张政林更多的情况就去问他们。他们通常都会骄傲地回答他们所知道的和添油加醋的张政林的奋斗历程和家属史。

    “我和很多同学曾经把张政林当成学习的榜样。那种榜样的力量一直若即若离的延续到大二那年秋天的一天上午。当从新闻里看到自己崇拜的老乡突然变成一砣又臭又硬的狗屎后,霎时被一种欺骗和嘲弄的臭味笼罩着,再也挥之不去了。

    “跟人谈起他满是自豪和骄傲的时光像风卷残云一样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各种被别人有意无意地揶揄和打脸,想摆脱也摆脱不掉的尴尬局面。

    “有这样的老乡真是一场啼笑皆非的灾难啊。”

    “张政林以人头落地的悲剧收场,你只是受到一点点可有可无的伤害,笑纳就好,何必较真呢?”

    “他是被自己搞臭的湖水给呛死的,希望三仙湖以后不再有人步他的后尘,成为一条遗臭万年的死鱼了。”

    “说的也是,从古至今,只有与时俱进的贪婪者,没有绝种的贪官,只能严控这种人越少越好了。”

    谈起张政林,空气中老鼠屎的味道似乎越来越浓了,罗烈和夏茵不愿在这空气中呼吸得太久,开着船返回到永乐水上乐园的售票处。

    21点56分,罗烈和夏茵退船上岸。他们手牵着手沿着环湖跑道向北漫步,几分钟后改辅道走上三仙大桥,向湖的东岸走去。

    在雄伟的悬索桥中央,两人不禁驻足倚着护栏四处观望。

    三仙湖的夜景尽收眼底:

    辽阔的湖岸上,灯火辉煌、灿若繁星,湖里,鳞光闪烁、船萤游弋。跨越两岸的七色彩桥,点睛一湖碧波,壮美绝伦。

    夜色沉醉在明亮又迷幻的光影世界中,弥漫着温暖和浪漫的气息,使人仿佛置身于人间仙境。

    罗烈和夏茵摆着各种姿势,在桥上相互用手机拍照,留下许多欢乐搞怪的影像。

    罗烈和夏茵欢快地走到东岸,下了桥,再顺着环湖跑道向北端的“名树艺苑”走去。

    到了那里,俩人本想走进苑里逛一逛,但考虑到时间太晚,放弃了。离开时夏茵指着路边一棵枯萎的不知名的大树说:

    “那棵树,被砍的树顶上长出几根已枯萎的短枝,像一只巨大的枯手凭空抓向天空,不知道它想抓什么?”

    “可能是一缕风、一滴水,或者一个愿望。这棵树的树皮剥落了十有八九,应该活不成了。从别处移来的大树,都被削首断臂、掳叶裁枝,不是每棵树都能焕发生机,拥抱春天,肯定有水土不服或者养护不力,适应不了环境慢慢枯萎死去,或者畸形地成长。”

    “你老家有这样的大树吗?”

    “废话,这些树很多是从世界各地的乡村移植过来,说不定这里也有我们家乡的树呢,只是我们不得而知罢了。

    “看到这些大树,我突然想起我老家村前的小河边有一棵古老的木棉树,七八里外能看见它枝繁叶茂、巍然矗立的身影。七八个人手牵手才能把它合围过来。它是一棵可怜的残树,但更是一棵了不起的木棉。

    “了不起的木棉?此话怎讲?”

    “抗战时期,树冠被炮弹炸毁了一段。”

    “那么大的树伤了树冠应该活不长了。”

    “不,它没那么容易死掉,活得挺长的。它还有几根巨大的主枝伸展在空中,立春的时候还会开出美丽的花朵,吐出绿色的嫩芽。

    “从受伤的那年开始,我们村里的人从小到大看着它被风雨侵蚀、从上往下一点点一段段地枯萎、腐烂,越来越矮。经过漫长的六十几年,才从树顶烂到根部,最后歪倒在夏天的一场狂风暴雨中。

    “几个月后,村民人在原处种上一棵小榕树。那棵树好像得了灵气着魔似地疯长。不到十年就根深叶茂,长成一棵巍然屹立的大树。奇怪的是,很多年过去了,每次看到那棵榕树想得最多的还是以前那棵古木棉。你说为什么呢?”

    “明摆着,有故事的事物总是让人着迷、怀念。一颗几百年的大树它所承载的历史有时候比人所承载的信息还要有意义。”

    “你说得对。我突然明白了,那棵古木棉历经几百年的风吹雨打,早已惯看人间冷暖,承载了很多人的遐想和记忆,自然不愿失去它。但短短的一瞬间被日军的炮弹摧残了,它究竟承受怎样的煎熬和苦痛无从知晓,只能想像了。

    “作为漂泊在外的异乡人,越想感触越多。故乡之所以成为故乡,我想是因为有亲人、有一座山、有一条河流,或者有一座桥而让远行的游子朝思暮想、寝食难安,也因为有一棵熟悉的老树而魂牵梦萦、欲罢不能;它是一个烙在心底无法抹去的符号、烙印,是一份抛不开舍不弃的情感依托,却让丧心病狂的鬼子给摧残了,太可恶了!”

    “确实可恶!”夏茵也咬牙切齿地说。

    “‘可恶’的前面还应该加四个字。”罗烈伸出四个手指用力一挥。

    “什么字?’’

    “ⅩⅩ养的!”夏茵听到罗烈瓮瓮地骂了一句,自己也跟大声喊:“XX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