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土郎中
灶上蒸着一锅饭,热气已经冒出;福伯上去揭开锅盖,瞬间一团炙热的白气从锅中腾空而起,福伯急忙后退一步躲开;随热气一起冲出的还有浓郁的米饭香味,那土郎中就站在福伯身后,他眯起眼睛猛嗅一通,然后满脸陶醉地吞了吞口水。
福伯找来了两个瓦盆,盛了一盆饭让土郎中端着,自己拿着另外一个瓦盆去盛菜;厨房里也是刚开始忙活,锅里就只炖了一大锅羊肉,还有就是案板旁边放了一把筲箕,筲箕里边放了四五只刚出蒸笼的肥鸡。其他的菜还没有做出来,羊肉虽然是熟了,但是还没煮到软烂,吃起来费劲,牙口不好可嚼不动。肥鸡则是等着放凉了砍成块做成凉鸡的。
福伯不管三七二十一,连汤带水舀了半盆羊肉,又拎起一只冒着热气儿的肥鸡放到瓦盆中,带着土郎中来到厨房外面找了个没人的角落,二人席地而坐,将两个瓦盆就这样放在地上。
土郎中搓了搓手,看着福伯傻笑了一阵后才说道:“老先生,你别客气,你跟我一块吃。”
福伯摆了摆手,对着土郎中说道:“不了,碗筷我都没给你拿出来,你就用饭勺吃吧,这样特别过瘾,你试试看;我这年纪一大把,吃了这些鸡肉羊肉会风湿痛的。”
听了福伯的话,土郎中点了点头也不拘谨了,撸起袖子小心翼翼的拎出瓦盆里的肥鸡捧在手中,看了又看愣是没舍得下口,只是把肥鸡上沾的羊肉汤给嗦螺干净,然后打开他那随身携带的药箱,将肥鸡装了进去。
“你要带回去?”福伯问道。
土郎中点了点头,笑道:“我这个人没啥出息,也不怕丢人,出趟门也总是挂念着我那一家老小;有好的我当然要留给他们了,里子都没了还要面子干嘛,老先生你说对不对?”
福伯点了点头,说道:“你倒是个重情义的人。”
“那是当然,日后我带着我的儿子还要上金家来,一来是要当面谢谢金老爷,二来是想让他们拜金老爷做干爹!”
福伯一听土郎中这话,心里可不太乐意,于是就说道:“我劝你最好不要有这样的想法,你跟我家老爷身份可是差得远了,起码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图你什么?他是图你穷啊?还是图你的姿色?”
“嘿嘿......”土郎中尴尬地笑笑,只得说道:“没准他看我小孩长得漂亮他就......”
福伯把头一扭,笑骂道:“去你的逑吧,你那小孩,长得比我强不了多少,我家老爷除非是眼瞎了......还有郎中我告诉你,你跟金家的缘分就今天一天,过了今天这缘就得灭。你不要想着攀附我家老爷,听我一句劝,你跟我们差着身份呢!另外有件事我还要嘱咐你......”
“什么事要嘱咐我?”
“拿了我家老爷的好处你可不要到处去讲!”
“嗯......?”土郎中艰难地将口中嚼不烂的羊肉吞了下去,然后满脸不解的问道:“我对老爷他感激不尽,为啥不让我说?”
福伯笑了笑说道:“如果你说出去了,怕是会害了我家老爷。你说要是那些没骨气的听了去,家中没米下锅的时候都来找我家老爷要米,那会是咋样的一个画面?恕我直言,陶家村没米的人多了去了,要是都来求米的话......”
土郎中放下了吃饭的勺子,气愤地说道:“怎么可能?我们陶家村人,向来是人穷志不穷绝对不会上门求施舍,老先生你要是再乱说的话我可是是会不高兴的!“
“嗯......”福伯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又问土郎中。
“高家庄的朱掌柜你可认得?”
“我认得他,他倒是认不得我。”
福伯笑了笑,说道:“这样吧,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福伯这才说起高家村的朱掌柜;以前朱掌柜家里可不富裕,家中连一块像样的田地都没有,一家四口人就靠着砍柴捡粪度日。俗话说人敬有钱人,狗咬穿破衣;当初可没有几个人看得起朱掌柜。看不起则罢了,可偏偏有些人还要欺负他;朱掌柜那时可不叫朱掌柜,别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特别难听,叫朱虽泡。
当初朱掌柜人老实,心也善。他命里也不该穷,家中有件宝贝,起初不认得是件宝,所以守着宝贝穷了大半辈子;转机出现还是有一回朱大嫂病了,家里没钱看病抓药,眼看着人就要不行了,急得朱掌柜整日哭天抹泪;可怜他借遍了整个高家庄也没有借到一文钱。
朱大嫂虽然卧病在床,可是日子还是得过,朱掌柜依旧是每天上山砍柴;砍得柴来挑下山换钱或者换粮食。也就是那一段时间的某一天,朱掌柜傍晚扛着斧头扁担回家,走到庄子口看见一群人围在一处指指点点,有的手里拿着竹竿,有的手里拿着锄头。
朱掌柜走上前去只瞧见地上趴着一人,浑身是血艰难地往庄子里边爬,庄里的人却不想让他进去,所以手里拿着棍棒把这个人往别处撵。
朱掌柜一看这个人在地上的模样,再一听他发出的痛苦呻吟,就想到了家里卧病在床的朱大嫂,很不是滋味。于是就动了恻隐之心,将那人给救回了家。
之后照他自己的说法,他所救的不是一般人,那人在朱家修养了两天便恢复了伤势,期间此人还发现了朱家的宝贝,并且用这件宝贝将朱大嫂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之后那人出了高价,买走了朱家的宝贝,也不知道给了朱家多少钱,反正从此以后朱家就没再穷过。
不过,朱家富贵之后却遇见了一大堆麻烦事;朱掌柜虽然解决了衣食住行,但是气质却没有跟上去,依旧是老实巴交的。他是有钱了,可是高家庄的一些人却看不下去了,先是朱家的亲戚,想方设法的向朱家借钱借粮食,后来不相干的人也加入其中。
一开始的时候朱掌柜也不好意思拒绝,时间久了想拒绝却拒绝不了了,那些人在朱家得不到好处就耍无赖,一哭二闹的。
虽说是借,可是从来没人还过,那些人还在背地里将朱掌柜贬得一无是处;朱掌柜没办法只想着带上一家人搬去别处生活,惹不起最起码还躲得起,幸好是还没开始准备就被金老爷给拦住了。
金老爷给朱掌柜出了几个主意,一是要他结交一些有权势的人;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二则是要他雇几个年轻力壮的闲散人员,既可以看家护院,又可以充当打手。往后谁再敢进朱家讨便宜,棍棒伺候。
第三是一条计策,金老爷让朱掌柜找一些地痞无赖,给他们一些好处。让他们去收债,高家庄跟朱掌柜借过钱不打算还的,有一个算一个。没钱的不要可怜他,就让他用田地抵债,日后再想种田种地,可就得向朱家交地租了。
朱掌柜的按照金老爷的话,一一照做,从此以后朱家才过上了太平日子,而且高家庄的大部分土地都归了朱掌柜。
土郎中听完福伯讲的故事,点了点头,说道:“想不到金老爷还有如此手段,光是出出主意就能帮朱家守住了家财万贯!”
“哼!”福伯哼了一声,然后再问土郎中:“怎么样?现在还想让你儿子做我家老爷的干儿子吗?郎中,我实话告诉你,这么多年来有无数人想当我家老爷的干儿子,可是我家老爷偏偏不收!这是为什么?还不是我家老爷心里明白,那些想当儿子的人是冲着什么来的!干儿子搞不好是既要钱又要命,只有亲儿子才能踏踏实实的给他养老送终,这干儿子哪里比得过亲儿子?”
土郎中只得尴尬地笑笑,说道:“老先生,你说得倒是在理,我也就是随便说说,开个玩笑而已,你也别往心里去;我陶某人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福伯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二人谈话间郎中已经将两个瓦盆给倒腾空了,他满意地打着饱嗝,用塞满黑泥指甲扣去了塞在牙齿缝中的羊肉,就连那一点点羊肉郎中也没有浪费,他把手指放到眼前欣赏了一番,让后又把手指放回嘴里,将指甲缝中的羊肉嘬在口中慢慢回味。
“吃饱了吗?”福伯问道。
土郎中用手擤了擤鼻涕,又将裹满鼻涕的手放在裤腿上擦了擦,这才笑着抹去了嘴上的羊油。
“还行,差不多了......”
“差不多也就行了,我这就领你去拿米,太迟了我怕你那一家老小等不了。”
“哎!”土郎中急忙起身朝福伯行礼,笑道:“多谢关照。”
等福伯打发走了土郎中太阳已经偏西了;金老爷睡了一觉,精神也恢复了不少,起身来到金夫人房里看看自己刚刚出世没多久的儿子。
这金小少爷在襁褓里,浑身肉嘟嘟的,金老爷别提多爱了;可是爱归爱,金老爷还是觉得奇怪,只因为金小少爷有一处地方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