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话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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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天狗食月

    一轮圆月从东边的山顶升起,惨白的月光笼罩了小镇;苍穹之下静得出奇,既无风声也无虫鸣,就连山脚的小溪也好像枯竭了一样,听不见流水响。

    一张八仙桌上杯盘狼藉,金弗相父子和老道士各自坐了一个方位,老道士双手端起酒杯送到金弗相面前:“来,师侄。贫道敬你一杯,这些日子叨扰了,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因为待会儿我们可能趁着月色就走了。”

    金弗相举起杯和老道士对撞了一下,听到老道士的这番话,一时间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感觉到这些天他对老道士师徒二人似乎也不太友好。

    “这几天我态度也有所欠缺,还望你不要记在心上。”

    金弗相刚饮完杯中酒,金老爷又端起一杯酒递到金弗相面前说道:“儿啊,我这当爹的也敬你一杯,家里家外事情多,爹也无暇顾及你;所以免不了要你受委屈,爹的这杯酒就当是向你赔罪了……”

    “爹!这怎么使得……”金弗相很诧异,事出反常必有妖;爹给儿子敬酒实在说不过去,金弗相心中暗想:“这两人是怎么了,今天怎么都变着法子给我敬酒;莫非是要算计我?”

    金弗相留了一个心眼,几杯酒下肚便装起了醉;金老爷平日里对金弗相总是拧眉瞪眼,两父子从未在一起喝过酒,他哪里知道金弗相肚量宽敞,以为他是真的醉了。

    看着金弗相眼神迷离,口齿不清,老道士不怀好意地笑了,他转头看向金老爷,小声嘀咕道:“送少爷回房睡觉吧!”

    金老爷面色凝重,皱着眉头良久才点了点头。

    二人搀扶着金弗相小心翼翼地将他送回屋,为他脱去了身上的衣裳,将他放到床上。

    金老爷看着老道士,压低声音问道:“今晚这事能成?”

    “嘿嘿,当然能成,今晚过后金少爷必定会脱胎换骨,到时候老爷你就等着享受天伦吧!”老道士笑着说道。

    等两人离开后,金弗相立马起身穿上衣服,想看看两人会耍什么手段,故意没将房门闩上。

    他将一把匕首压在了枕头下面,躺在床上等着;可是等了一会,金弗相只觉得眼皮异常沉重,一个不留神居然睡了过去。

    就在金弗相睡着之后,天地间也悄然发生了变化,天上的月亮正在变红,然后被黑影覆盖;是月食开始了,天地间霎时被蒙上了一层血雾。

    此时金弗相的屋子里边传出了一阵抽泣,金弗相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给惊醒。

    “谁!”金弗相向着发出声音的角落问道,手里也摸出了压在枕头下边的匕首,死死地握在自己手里。

    “天……天狗食月开始了,我的命就要到头了……”角落里传出的是任子乾的声音。

    金弗相这才扭头看向窗外,心中一阵发毛;之前听任子乾说天狗食月,原本以为是他胡言乱语,没想到真的发生了。

    这时黑暗中又传出了另外一个声音:“嘿嘿~师侄,你的酒醒了?看来你是没喝好。”

    “王见!是你这个老家伙!你想干什么?”金弗相在黑暗的屋子里对着发出声音的方位怒斥。

    突然间,任子乾的抽泣声停了,王老道也没有了动静;屋子里又静悄悄的,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他甚至怀疑刚刚是自己的幻觉。

    金弗相慢慢摸索着,想要找出火折子点亮油灯。但是他很快就停下手里的动作,因为感觉到有东西正在黑暗中接近自己的眉心;金弗相将手中的匕首在面前一挥,手里头一震,似乎是划到了什么东西。

    接着金弗相便听见了一声惨叫,那是老道士的声音,金弗相感到事情不妙,翻身滚下床缩到角落里。

    “老家伙,你想干什么?”

    “嘿嘿~”黑暗中老道士笑着说道:“师侄哟~金大少爷~我就是想要你眉间的一块肉,你行行好给我吧!我一定永世记着你的好,我以后为你烧香祈福……”

    “爹!救我,有人吗?快来人救我!”金弗相在屋内大声喊叫了起来,同时他也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准备与老道士拼个你死我活。

    “嘿嘿嘿~师侄不必费劲了,今晚给你灌酒就是你爹的主意,他可是早就看你脑门上那坨肉不顺眼了;你不是也看我不顺眼吗?只要你让我挖走那块肉,我立刻就消失在你面前!”老道士挪着步子想要接近墙角的金弗相。

    金弗相心中有些慌乱,伸手在面前随便一摸,摸到了一把凳子;他提起凳子猛地向前砸去,随着老道士发出一声惨叫,金弗相又赶紧挪了一个地方,屏着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子乾,点灯。”随着老道士的话音落下,一束火光从任子乾手中亮起,他捧着火折子走到桌前,点亮了油灯。

    金弗相借着光亮也才看清了屋内的形势,对方就两个人,一个哭哭啼啼的任子乾,还有一个瘦若枯骨的王见。

    “呵~”金弗相冷笑一声,说道:“刚才黑灯瞎火的真是吓死我了,都忘记了你们两人是一副什么模样,现在看来完全不足为惧,不是想要我的肉吗?有本事就来拿去!”

    这个时候王见是背对着金弗相站着,可是当他转过身来不由得又让金弗相吸了一口凉气;他披头散发,脸上青筋暴起,五官已经错位,两颗眼球向外凸出,已经到了合不上眼皮的状态。

    王见走近金弗相,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师侄,赶紧的,快没有时间了。把你眉间的肉给我,我就走了……不然……会死人的!”

    面对步步逼近的王见,金弗相本能地抬起脚往他身上踹过去;老道士挨了金弗相一脚,后退了几步,满不在乎地笑了笑用手拍去了衣服上的脚印。之后依旧抬起头走向金弗相,伸着双手,两只凸出的眼球死死地盯着金弗相的眉间。

    金弗相恼怒不已,一步上前又将王见踹倒在地,捡起地上的凳子往王见头上砸去;由于用力太大,以至于王见的脑门往里凹进去了一大块;不过却没有想象中血如泉涌,脑浆崩裂的景象发生。

    金弗相停下了手,原本以为老道士必死无疑;却不想那老道士又挣扎着,想要起身。

    “去你娘的!”金弗相骂了一声,又朝老道士头上跺了几脚;这次他没留余地,拿着匕首抬手就刺向老道士的脖颈处,一连刺了数十下。

    “这次你死是不死?”金弗相骂道。

    任子乾害怕地缩在角落里,疯狂地摇着头,口中喃喃自语:“没有用的,他……他死不了的,你这样他是死不了的!”

    果然,王见虽然被金弗相打得变了形,但是他依然在动,身上没有流出一滴血;从他的伤口处探出来一些像白色细线一样的东西蠕动着,大概是一种虫子。

    金弗相看着王见的模样,心里吃惊不小,他骂道:“早就觉得你这老不死的怪异,原来是体内长虫子了,听说过米心猪,今天开眼了,见到米心人!”

    这时金弗相想起了吴智教给自己的一个把戏,原本这一招他是不想用的,但是到了这一会儿也就顾不得了,左手掐诀念起咒语,手握拳对准老道士那张恐怖到极点的脸;随着咒语念完,金弗相感觉手心有一股热流汇聚,并伴随着钻心的刺痛,感觉时机差不多时,他松开手喊了一声“雷电!”

    一瞬间无数道电弧,伴随着火光击向老道士的面门,房内响起了霹雳之声如雷贯耳;这招数吴智使出来不痛不痒,但是金弗相使出来却不一样了,可以说是威力惊人;以至于老道士的半颗脑袋被轰得粉碎,脑壳里的那点东西散落得到处都是。

    金弗相的手掌中也被撕开了无数道浅浅的裂痕,慢慢往外渗透着鲜血。

    “这回你总该死了吧?”金弗相忍着手中传出的剧痛骂道。

    金弗相扯下衣服上的一块布缠在了手上,正以为可以松一口气时,地上的老道士却又扭动了起来;他颤抖着双手去摸还在脖子上的半颗头颅,沙哑着声音哭嚷道:“好疼啊!你这畜生出手真他娘的重!”

    看着眼前剩半颗脑袋还能活动的怪物,金弗相吓得慌了神,胆战心惊不敢再与之对峙,几步蹿到门口,开门就要逃。

    脚刚迈出门外,那老道士便已经追了上来,用双手拽住了金弗相淌血的右手。

    剧烈的疼痛瞬间传来,手上的裂口似乎是被撒上了盐;金弗相吃痛,便转身一脚踢开了老道士,急忙看向手掌。却看见几条白线一般的虫子正附着在手掌上,他急慌忙扯下手上的布条,有几条虫子正往自己的伤口里面钻。

    金弗相扯下了手中的虫子,丢在地上用脚去碾;这时被踢到一旁的老道士又起身,晃动着只剩一半空壳的脑袋,嘴里嘟囔道:“师侄啊,你逃不了的,你也不看看门外有什么?”

    金弗相心中一惊:“门外有什么?”

    他将目光瞥向门外,门外确实有东西!是几个小孩正用骨头一般发白的眼珠瞪着自己,目光投过去时,那几个小孩便冲着他咧嘴发笑,森白的獠牙一览无余。

    “这就是五鬼?”

    金弗相已经被夹在了中间,进退两难;老道士发出了瘆人的笑声,他冲门外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干活了!”

    “得嘞!”门外的几个小鬼异口同声地应了一声,便冲进了房内对金弗相展开了攻势。

    这些小鬼不伦不类,模样唬人,其攻击手法也并没有多高明,多玄妙;都是像市井小儿打架一般扯坏金弗相的衣裳,拽住他的头发,按住手脚。

    只是这些小鬼的一口牙实在是厉害,在身上咬一口便会切肤入肉,鲜血淋漓。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有十只手,还得加上老道士的两只一共六双手来制服金弗相。

    很快金弗相便被按倒在地动弹不得,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那老道士举着灯走到金弗相旁,蹲下身形笑道:“师侄何必挣扎?贫道又不会要了你的命!”

    老道士说着话伸出了枯槁的利爪,朝金弗相的眉间扣去。

    金弗相看着老道士头颅内无数蠕动的虫子,像是缠在一起的麻线,心中虽然极度恐惧;但是他也做不了什么了,只得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很快眉间传来一阵刺痛,老道士尖锐的指甲已经划破了金弗相眉间的红色肉痣,他手指不停地扣着,直到弄出了很大一个口子,接着拨开皮肉便露出了红色肉痣下的一颗肉球。

    老道士将金弗相皮肉下的肉球生生地给扣了下来,其间金弗相想叫想嚷,奈何嘴巴却被捂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随着肉珠子被取出来,金弗相顿时间感到浑身发软,再也提不起任何力气;即便五鬼脱开了手,他也只能躺在地上。

    老道士满手鲜血,拿着从金弗相眉间取下来的肉球,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哀嚎,杀猪一般的声音钻进耳朵似乎要将人撕裂,他脑壳里像细线一样的虫子在疯狂蠕动着。

    无数的虫子蠕动着编织在一起,像是一条蛇从他脑壳里边伸出来四处打探;屋子内一股腥臊恶臭的气味从他脑壳中蔓延开来,老道士扭动着身躯走向缩在角落的任子乾。

    “哎哟~啊~徒弟啊!师父好痛苦啊~”

    任子乾被吓得屁滚尿流,大张着嘴眼泪不住地从眼角流了下来,这家伙已经被吓得岔不过气来,双手乱摆。

    老道士嚎叫着走向任子乾,双手抓住任子乾的肩膀:“好痛苦~好疼啊~好徒弟~快把身体给我……”

    任子乾已经丧失了反抗能力,任由老道士用手指在他眉间扣出一个洞来,洞似乎很深;他将手指尽根捅了进去,又抽了出来,反反复复数次终于满意。

    任子乾的脸已经被鲜血覆盖,全然没有了人样;老道士脑壳中编织在一起的虫子扭动着,像蛇进洞一样从任子乾眉心处的窟窿钻了进去。

    随着那些东西离开了老道士,他也终于变成了一副空壳,嘴角上扬他依然在笑,只是已经发不出声音。

    那些虫子一样的东西尽数钻进了任子乾的身体,之后他像是一壶烧开的水,无数的鲜血和一股股白气从他眉间的窟窿喷涌而出。他颤巍巍起身从老道士的手上取下了那一颗肉球,将之塞进了眉间的窟窿,堵住了往外涌出的鲜血和白气。

    任子乾双手扶膝,大口喘着气;随后他伸手在自己身上一通乱摸,最后摸到胯下,他满意地笑了,感叹道:

    “年轻就是好啊!挺拔有力,墙都能顶个窟窿出来……”

    金弗相躺在地上看着这一切,任子乾慢慢地走到金弗相身旁,蹲下身对着他。良久任子乾才指了指自己的眉间,笑着说道:“你的这块肉是用来堵这里的,没它今晚这事儿成不了!刚才你一直看着,你知道喷出来的是什么吗?那是我体内的真元……”

    金弗相抽动了一下嘴唇,缓缓开口问道:“所以,你现在是王见?”

    “不不不,现在我是任子乾,王见是上一副躯体的名字,上上一副躯体叫什么来着?”眼前的任子乾挠了挠脑袋,然后将手一摊:“我忘记了!”

    “小神子们随我走!”任子乾呼唤了一声,原本消失的五个童子又显现出来,跟着任子乾离去了。

    金弗相一直睁着眼睛动弹不得,窗外发白的月光说明月食已经过去了,屋内的油灯也越来越弱,最后灯火恍惚扑朔了几下熄灭了。

    金弗相也慢慢地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