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里的温度被设置得低至19度。

    穿了无菌手术衣的龚毅、器械护士等人并不觉得热，可戴花娟外科帽的麻醉医师以及巡回护士，各自找了一件长袖绿色背背服御寒。

    巡回护士坐在了手术室计时面板台下，静音刷着短视频，头顶上手术计时器无声跳动。

    麻醉医师则翘着二郎腿，坐窝式老年躺椅，规律性抬眼皮看了看规律性滴滴响起的麻醉仪，规律性地沉浸自己追到了第十三集的短剧，左入耳式蓝牙耳机让他独享剧情的爽快。

    手术台上，一向完成了主操之后就要下台‘舒服’一根的龚毅，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习惯成夹持状过瘾，忍住喉咙的干痒，目不转睛地看向自己的‘天线宝宝团队’。

    相比起来，隔壁只等龚毅下台就想下台的陶玉斌副主任医师有点焦躁，不抽烟的田泽光则是看着若有所思，偶尔眼睛一眯，仿佛在玩找茬的游戏找到了不同点。

    李钟的神情，逐渐泛起严肃。

    外科医生的地位，在外可能是职称听起来更牛逼，但关上了门后，就纯粹来源于主刀的实力，也就是手上功夫。

    组里面的地位层次分明，龚毅主任，陶玉斌副主任医师、田泽光老大哥。

    为什么？

    龚毅主任带着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很好完成复杂断指再植，而陶玉斌副主任，则只能被龚毅主任带着完成这种高难度术式。

    周岩青如今才硕士二年级的八月份就可以缝合皮瓣。按照这成长速度，周岩青真三年级阶段就缝合肌腱，把他都远远甩在后面，那在龚毅组里，他这个主治就真‘有得玩了’！

    ……

    周岩青的操作很认真，很专注，不敢去注意各位上级甚至老师的表情，自不知他们的喜怒哀乐、紧迫或忧虑。

    大概缝合了有二十针，一根缝线再一次用尽。

    周岩青才放下提起的心，喘了一口气：“器械老师，再开一根缝线。”

    皮肤缝线的规格之前已经重复了两次，皮瓣边缘缝合的薇乔4-0皮肤缝线，就不必口诉重复。

    与周岩青中场歇息一样的，龚毅也是轻舒一口气，在周岩青操作间歇，他拿着有齿镊，提了提被周岩青缝合过的皮肤部位。

    发现确实是对合整齐，并非那种表面对合好，但内里的软组织纠缠住的情况，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抬头看向已然仿若等候考试成绩的周岩青：“还行，不是个复习得好但上不了考场的人。继续努力！”

    外科最害怕的就是练功房内训练满分，上手术台后就紧张，发挥不到三四成功力，甚至发挥出负分的选手。

    “陶主任，我们下台吧。”龚毅彻底放心下来，对烟友陶玉斌招呼。

    “好的，龚主任。”陶玉斌等候已久，闻言如久旱逢甘霖般开始后退，后解无菌手术衣的带子，笑呵呵起来。

    ……

    龚毅和陶玉斌走后，周岩青的缝合还是在继续。

    皮瓣缝合，与普通的手术切口缝合不同，与外伤性小创口的缝合，更是不同，缝合间距并非是一厘米，而是0.5甚至0.3厘米，如果遇到了转角，则还需提前规划好缝合的间距……

    因此，一次皮瓣边缘的完整缝合，都可能需要数十上百针，每一针都需要谨慎细致才行。

    陆陆续续，组里面的另外小医生也赶到了手术间。

    范子为和赵圭二人踩开手术室自动感应气压门后，蹑手蹑脚地绕过麻醉仪，走向手术室计时面板旁，放下手机到置物台后，找了一个操作观察视野很好的空位。

    冷白皮，身材消瘦的范子为轻声说：“圭哥，你还记得吗？去年也大概是这个时候，周师兄就是带着我们两个，在这个位置，从这个角度，一起羡慕黄师兄在手术台上完成缝手术归整切口操作。”

    “那时候，周师兄距离橘子皮的全层缝合还差了一些些熟练度。”

    赵圭只是用右手摸了摸眉毛，肱二头肌就虬起，显得遒劲无比，惹得巡回护士阵阵侧目。

    赵圭可没空理会这些，轻点头，轻声语：“那怎么会不记得呢？周师兄还给我们讲过，他刚读研时，黄师兄也是带着他在这个位置，看那时候的杜师兄……”

    赵圭与范子为是在去年的九月份同时进的医院，范子为是专业型硕士，赵圭则是骨科普通规培。

    那时候，周岩青就是两人的师兄，带着二人看那时候正是专业型硕士三年级，可以上台缝合皮肤切口的黄远东师兄。

    终于。

    六月份，黄远东师兄毕业了。

    终于，接近九月份，周岩青师兄就要成长为三年级的师兄，成为龚毅组学生队伍的“大师兄”。

    终于，范子为也要成长为师兄了，或许在九月份的时候，也会来一个师弟，到时候就是范子为与赵圭，一起带着那位师弟，在这里羡慕周岩青的操作。

    仿佛完成了一圈又一圈的闭环。

    赵圭又侧身说，捧着嘴巴说：“其实杜师兄和黄师兄的操作背影，都是可以羡慕得来的。”

    “周师兄跨的步子着实有点大，听说与周师兄一级的郭师兄跟着周师兄学，裆都破了。”

    “啊？只是破了裆么？我怎么听我同学汤文铨说是扯到了蛋？当时汤文铨就在旁边。”范子为微微侧头，展示着自己信息来源的可靠性。

    “那可能是都有，这一手消息是朱勤大哥说的，应该是表面上破了裆，实际上还扯到了…”赵圭展示着更可靠的信息来源。

    谣言就是这么起的。

    两人窃窃私语时候，周岩青那边已经完成了缝合，要找人帮忙的周岩青，一眼就看中了组里的大肌霸：“你们两个在嘀嘀咕咕什么？圭哥，你可以过来帮忙过下床吗？”

    “欸，来嘞！”赵圭听了赶紧小跑而来，都顾不得去听范子为的八卦后续。

    比起听八卦，与师兄和上级老师们处得交情好了，说不得偶尔赏赐你越级一两针缝合找找手感。

    缝合效果欠佳撤掉重缝，浪费的时间就算是教学了。

    “你们刚在聊什么？这么认真。”田泽光揣着肚子、等着过床时，笑着展示短暂手术室一哥地位。

    “我们在说裆哥的事情。”古铜色皮肤，球头球脑的赵圭非常实诚。

    “什么是裆哥？谁是裆哥，我怎么不知道？”田泽光眼角轻轻一咧，差点以为自己错过时空。

    李钟就赶紧偏头轻声给田泽光解释一二。

    田泽光听了身上的肥肉一颤，不由自主脱口而出：“啊？岩青叫压王？”

    这下好了，周岩青直接成了手术室的最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