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字与‘口’字相拼的病房走道连接处，白炽灯通透。

    周岩青身着短袖白大褂，左手撑腰而站，右手持手机等师父龚毅的指示，白炽灯透杀使得周岩青的影子无踪。

    “岩青，你这次还能确定么？”犹豫了大概十秒钟左右，龚毅语气沉吟着回。

    奔马律，是心肌严重受损的重要体征，常见于心力衰竭、急性心肌梗死、重症心肌炎与扩张型心肌病等。

    如果是心肌梗死、心肌炎等，在心电图上会有所体现，但如果是心力衰竭的话，常规的心电图检查是指示不出来的。

    周岩青并非第一次指出过患者在术前患有额外的附加病种，曾经也有有一次，周岩青就给患者查体时，查到了输尿管肿瘤……

    但输尿管肿瘤所致的输尿管部分梗阻性疼痛，属患者和家属无意。

    这一次的奔马律，乃是心力衰竭的表现，患者和家属之前却从未提起过……

    一般而言，这种程度的心衰，患者不可能不知情。

    “师父，奔马律的听诊是本科期间的重要学习内容，我应该不会听错。我还特意在网上重新查阅了一次相应的描述！”

    “就是目前不能确定这是生理性的，还是器质性的。”周岩青的重心往左边略偏倚，回答谨慎。

    周岩青要确定听出奔马律，无需在查体术提升之后。

    奔马律的出现，也有可能是生理性的。如果是生理性的奔马律，无需特殊处理，如果是病理性的，目前的肌腱挛缩松解延长手术，就得推迟！

    “这样，岩青，你再去详细问一遍患者的病史，然后请心内科急会诊，你就说患者和家属可疑隐瞒病史，不然心内科可能不会来。让心内科急会诊后，根据会诊意见完善相关检查。”

    龚毅做完了安排之后，才又说：“这个16床，是明天拟术病人吧？”

    “好的。师父，那我再去细致地问一下……”周岩青点头，心里快速地飘过几种可能性。

    患者可疑隐瞒了病史，上台之后下不来台，会非常麻烦。

    第二种就是，患者自己就完全没有认识到自己还有这样的疾病，可能在无知的情况下，手术过程中遭遇不测……

    周岩青自己，其实更担心第二种，但龚毅是老师，也是病区里的主任医师，遇到的病人量很多，基本上什么样的病人和家属都遇到过。

    ……

    周岩青重新走进病房里时，16床的马脸青年满脸带笑：“周医生，你又来了啊？你不是刚走么？”

    隔壁，青年的老婆正在嗑瓜子，刷手机，听到自己的老公说话后，把手机一盒盖，笑吟吟起来：“有可能是给女朋友打电话去了。”

    周岩青的走近16床的步速不快不慢，路过消毒液时，再一次主动地搓了一遍手：“大哥，是这样的，我刚刚啊，给您听诊，听出了不太妙的声音，但我年轻，怕吃不准，就还是出去请示了一下老师。”

    “我就想再问您一下，您平时运动多吗？运动的时候，感觉自己的体力怎么样？”

    心衰的评判标准，属于医学的基础内容，其中最关键的就是耐受运动量，从剧烈活动、慢跑、爬楼、慢走等递减……

    青年闻言，侧头看了看身边的老婆，臊红结巴起来：“这个。嗯。那啥，还挺多的。”

    “医生你怎么还听这个…成年人的运动量，主动被动都不会少。”青年抹了抹头发，嘴很硬，颇有一种男人不能说不行的架势。

    他的老婆闻言就偷偷地走开，也不知道是害羞了，还是觉得听到了谎言！

    周岩青感觉自己的脸强行被车轮胎给压出了车轱辘印，语气平静着反问：“是吗？”

    青年并未骨折，只是髌韧带挛缩，并非骨折，双拳捏起站起，仰头看着周岩青：“医生，你什么意思！~”

    周岩青略退了两步，眯了眯眼睛，语气仍然很平静：“其实根据我刚刚的查体结果，觉得不太应该，但或许是我猜测错了。”

    “算了，感觉错了就不讲了吧。”

    “没什么。”周岩青摆了摆头。

    可疑心衰的病人能有持久运动量才怪！

    “周医生！~我告诉你…你这样说话，其实…”青年说着左右摆了摆头，看起来是步步紧逼周岩青，一副要打人的冲动：“你该私下里给我说的……”

    说着，青年便往外努嘴，示意是换个地方说话。

    周岩青会意后，大声道：“别生气，开个玩笑，你跟我来一趟医生办公室吧，我再问一下你的既往病史……”

    和病人沟通和交流，未必要时刻一本正经。既然这个青年提前先开车，周岩青也是有相应的应对方法。

    只要能达到目的，适当的玩笑，其实也是一种可行的途径。

    ……

    四分钟后，周岩青将值班的师弟喊去了医生休息室。

    周岩青立刻开始拿出笔来记：“你有每年做体检吗？做过心脏彩超没有？”

    “我们这样的小公司，不组织常规体检，可比不上你们这样的铁饭碗单位，你们的福利肯定都是满满的。”青年轻轻摇头，紧接着语气生硬：

    “不是，医生，心脏彩超还和那个有关系？”

    “我去看过中医，也吃了药……”

    周岩青就语气和情绪都很平静地解释起来：“这不是你的问题，是你的源动力可能出了点问题。”

    “动力的问题，你补局部肯定是不奏效的，若是心脏泵血量太少的话，干什么体力活都很难持久……”

    又是十分钟后，马脸青年眉头紧皱：“周医生，你不是开玩笑吧，你怀疑是我的心脏功能有问题？”

    “对！~”周岩青点头：“是不是，其实查一个心脏彩超，就知道了。”

    “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评估手术风险，二则是，可能解决掉你想解决的问题，一个心脏彩超也就是两百多块钱的事情…就算是我猜错了，也…”

    马脸青年吸了一口气，打断了周岩青的话，语气匆刺，音调略高：“医生，请把单子给我！”

    想来，青年苦此道久已。

    “嗯，我们这一次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围手术期排查手术风险啊……”

    “嗯嗯嗯嗯……”马脸青年点头如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