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随蒲红连之后，偶尔得知了一桩前尘往事。

    许多年前，下山游历的二师兄带回来一个乞儿。她衣衫破烂，满身尘土。却是个爱笑的女孩，一双月牙眼睛微微眯起，灿烂有如星辰。

    掌门人灵虚子很喜欢她，亲自收她做了座下第五个弟子。彼时灵虚子已年逾百岁，座下弟子的弟子都已经收徒。她在整个山门中年纪最小，辈分却不低，许多胡须斑白的道人见了她仍须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师叔。

    师叔年幼，师傅却已老迈，加之门中事务繁杂。她的功法剑术都是由师兄亲传，正是那位捡她回来的二师兄。

    二师兄性格散漫自由，痴迷剑术一道，独创的青虹剑法尤其一绝。

    她扎完了一个时辰马步，负重跑了一个时辰，又练习了两个时辰的基本剑法。蹑手蹑脚走过去，猴在二师兄的身上：“师兄，你教我青虹剑法好不好？”

    正在凝神聚气的二师兄哧地笑出了声，手中幻化出一根青竹竿，敲打着她的屁股：“小丫头基本功都没练好，就想着一飞冲天。”

    她撒开手，做了个鬼脸，一气跑出去很远。回过头噘着嘴嘟囔：“师兄小气，不愿意教我。”

    二师兄哼一声，漫不经心：“练好基本功再说。”

    山中的岁月已度几载春秋，这日，她如往常一般，御剑飞行绕诸峰一个来回。回来时，二师兄正立于峰巅。

    “接着。”

    她飞身跃起，伸手一接。寒气自手心蔓延，传至臂膀。剑刃折射出清冷的光芒，轻轻一弹，铮铮作响。玉质的剑柄温润古朴，细细雕刻着山水云纹。

    “好剑！”她的称赞尚未宣之于口。二师兄手持利剑，自上攻来。“看招！”

    她回剑抵挡，弯身侧避，右脚在地上划出一个弧度。迅速稳住身形，手腕一转，招招凌厉的剑招回击。她苦学剑法多年，日夜勤练，不曾偷懒，这些都是她剑法的精华。

    然而，二师兄却丝毫不怯。他见招拆招，趁隙攻身。几十招以来，她被完全制服。二师兄执剑直指她命门，挑了挑眉，嘴角上翘，挑出一抹笑：“怎么样，师妹，我厉害吧！”

    这笑，真欠揍。她挡开师兄的剑，噘着嘴不服气道：“要不是师兄不教我青虹剑法，我怎么可能打不过你！”

    二师兄无奈摊开了手，“这不是正在教你嘛！”

    “真的！”她喜出望外，意识到这出神入化的剑招竟然就是青虹剑法。

    阳春三月的季节，山上的桃花开了一茬又一茬。泽白和留真到来的时候，二师兄正在与她喂招，细细讲解青虹剑术的诸多变化。磅礴的剑气涤荡开来，震得满树桃花缤纷落下。

    泽白振臂一挥，化解了袭来的剑气。

    “师弟，你这剑法当真厉害，也教教师兄！”泽白笑道。

    二师兄收住剑招：“师兄，我的看门绝学给了你，那下次仙门比试我拿什么与你争输赢。”

    泽白大笑：“小师妹教得，我就教不得。”

    留真也微微一笑：“二师兄，总是偏心小师妹。”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新一届的仙界比试。此时，距离她学习青虹剑法已经数载有余。诸位师兄师姐早已各掌一峰，退出了仙界的比试。她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青虹剑招，力压群雄，夺得头魁。

    按照山门的规矩，仙界大试的第一名，将获得下山历练的资格。

    她连夜收拾了行囊，无比憧憬明日的下山历练。入了仙门，自然也成了妖魔之道自然而然的天敌。事以，这么多年，因为能力的不足，她始终未能踏出山门一步。

    “这么着急下山啊，明日收拾也不迟啊。”三师姐推门进来，戏笑着看她。

    “师姐，那当然了，这可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下山。”烛火晃在她的脸上，微微泛红。

    三师姐撇了撇嘴，故作惋惜：“哎呀，那我跟着你，是不是阻了小师妹的自由。”

    “真的！”小师妹惊呼出声，转瞬，又带着几分怀疑：“师姐，你不是要看丹房吗？真的能和我一起下山？！”

    三师姐摊开了手，“有什么办法？二师兄不在山门，千叮咛万嘱咐我照顾你。我的耳朵都被磨出茧了，你第一次下山，我不跟着去，等他回来非砸了我的丹房。”

    笑容漾在小师妹的脸上，她双手环着三师姐的脖子，头靠在她肩上，“师姐，你真好。”

    三师姐拍了拍她的头，宠溺地笑了笑。

    这次下山历练的任务是降服一只百年蛇妖。这是一只修为高深的大妖，常年盘踞在山洞里，吞食生人精气作为修炼秘法。

    小师妹的本领与蛇妖搏斗，是占下风的。幸好有师姐相助，双方堪堪打个平手。一连僵持月余，仍束手无策。这夜，七月初七，蛇妖受亡魂之气反噬，功力受阻。

    小师妹寻得机会，全力相搏，一举斩杀蛇妖。剖其妖丹，带回山门。

    小师妹将蛇妖内丹送至丹房，双膝跪地：“师姐，我来给你送炼丹的原料了。”

    丹房内静静地，并没有回应。不知过了许久，师兄们强行将她拉起来。

    三师姐的尸骸被埋在了小灵峰巅。小师妹静静地跪在坟前，大家都沉默地不发一言。呼啸的风，摇曳的树，无不诉说着斯人已逝。

    “师傅”，她跪在灵虚子的面前，恳求将小灵峰赐给她。

    原本历练结束，她将离开二师兄的无尘峰前往清梧峰独自修行。但此时，她只想留在小灵峰。师姐与蛇妖斗得奄奄一息之时，拼尽全力让她带她回去。她说，她在雾隐山一辈子，不想孤零零一个人死在外面。

    “师姐，我会陪着你的。”获准入主小灵峰的那一日，她没有御剑。一层一层向天际延伸的石阶，她徒步登上。她想，师姐曾经，也一定是这样走过这一程路的。

    独峰修行的道人会有一个法号，而她，名叫紫灵。同门之人，尊称一声紫灵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