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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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赛先生呆了片刻,走到台下墓园坑边,双手高举,吟唱了起来。

    一分钟后,两米长一米宽的土坑里面,硬土已经化做软泥,苟太平铲了两锨,确实比之前轻松多了。于是喊道:过来挖坑喽。

    吴呆是第一个响应的,接过苟太平手里的锨就甩开了膀子,看来真被教育到了。另外两把铁锨归了徐多多和成才,三人合力不到十分钟就搞定了这个坑,连挖带埋都齐活儿。

    赛小怪又开一坑之后却没再闲着,竟就在边上耍起把式来,鹰爪功夹杂着火球术、石肤术配合上金钟罩……最后还搞了个大水球就在半空中洗起衣服来,洗差不多了又换了个风系法术直接吹干。

    如今这方天地近乎绝灵,也不知小怪物和松鼠会是怎么个章法解决了问题,不过之前求这家伙出手,总是不情不愿一副被割肉的模样,想来攒这点底子并不容易。这会儿放开了手脚演练,看上去颇有些兴奋甚至癫狂的味道。

    旁人看得莫名其妙、兴高采烈,却没发觉不经意间又有几粒帝流浆没入了赛小怪的身体。苟太平点点头:孺子可教。

    那边徐多多和成才已经被人换了休息,只有吴呆死死把着锨不放手。有人主动替换,也有人只在边上晃悠、还悄悄盯着帝流浆。却不知这玩意儿连小怪物赛先生都吃撑了,没有功法的凡人又怎么可能得更多好处?这宝药在身体里不久就会散逸而去,他们今夜的机缘不过就是这散逸过程中对身体的一点点滋润罢了。

    正经是下了大力气的吴呆,这会儿气血翻涌、代谢旺盛,所得远远多于那些个伶俐人儿。

    一旁苟太平瞧得有趣,却也不肯点拨——人的命、自己挣!

    ………………

    圆月西沉、东方渐白的时候,飘洒了一夜的帝流浆终于消失不见,入土为安的仪式也恰完成。这一夜大家都没睡,所以下山的准备工作基本完成,连车队都提前开到了外面来,一前两后三辆越野,中间一辆装人的大巴、一辆装枪械油料的房车,还有那辆大拖车。

    眼看天光渐亮,朱大头一声令下,整队下山。

    基地距离山下省道边的冯家坡不算远,虽是盘山路开不快,正常也不过一小时的车程,这几日每天都有人来往冯家坡,并没有什么阻滞。

    可是车队今天下山却不顺利:半山间一群猴子跳了出来截道。

    这边拿不出来买路的食物不提,大巴车上有人开了窗还被猴子钻了进来,人已经人均“小超人”,这些猴子也已经个个“超猴”,于是那叫一个鸡飞狗跳。最终不得已靠着鸣枪嚇退了猴群,却被猴王——好像就是昨晚吃鱼那一只,临走时飞了一块石头,隔了大几十米,击碎了头车的前挡玻璃。

    这越野军车,虽不防弹却也足够皮实,就这么着被一只猴子、一块石头重创,却也没地方说理去。

    只好派车回山,又多开了两辆备用车下来,车队这才重新上路。到村头时,已近中午。

    ………………

    苟太平前几日里并没有下过山,但也知道这村子运转还算正常:有话事人领头,幸存者每天清运尸体、整备物资,忙忙碌碌的,维持着基本的秩序。可今儿个这村子里,却是一个人不见,安静得有点瘆人。

    直到进了武校,到了演武场边,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才放了下来:两个足球场那么大的演武场上,此刻竟有数百少年,“嘿嘿哈哈”正在练功。

    冯家坡是个小村,村里老冯家却有门拳脚的传承,早年间也试着办了家武校,如今也招了两三千学生。武校里面这样的规模算不上大,但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村里没出去打工的,倒都靠着这武校过活。

    所以如今这一块儿的“话事人”,正是当年创办武校的冯家冯老爷子。

    “村里还活着的都搬学校宿舍啦。”冯老爷子解释道:“这鬼日子天知道明天怎么样,大家伙儿集中到一块儿,总好过没人照应。”

    冯老爷子满头银发、身着白缎子面儿的练功服,此刻面色红润、嗓音洪亮,倒看不出已经年过八旬。朱大头恭维道:“老爷子今儿个气色很是不错啊,老当益壮……这一块儿还得亏您老爷子主持,要不早乱球了。”

    “说正事儿吧。”冯老爷子似乎不打算多闲扯:“你们这是全伙都下来了?前日里听马导说,这是打算回州城去?”

    “是,山上没多少吃的了,也得不着外间的消息,待不住了。”马导接过话:“昨天听说您派了人上县里去了,不知道回来没?外面现在咋样了?”

    “前几日去的,根本找不到置事儿的人,哪儿哪儿都乱糟糟的。”冯老爷子摇摇头:“今天又去了俩后生,这不还没回来呢嘛,路难走的狠。”

    老头儿解释道:“省道不通了,听说高速更是一塌糊涂,你们这些大车,想回中州城,不好走哦。”又摇摇头:“怕是只能走回去了。不过现如今大家伙儿身体都不一样了,二百多里地,也不算远。”

    朱奇帅、马导和赛小怪低头沉吟,旁边洪七嬉皮笑脸凑了过来:“老爷子,食堂啥时候开饭啊?给我们蹭一顿呗。哦对了,山上还有两头活猪,我给您绑下来啦,小伙子们这几天没开荤吧?练功这么辛苦,可不能亏了肚子呀。”

    是的,昨晚杀猪的任务没有完成,洪七干脆领着人把猪捆了塞房车里了。

    除了苟太平,“临指”这几位轮流下过山,所以都知道状况:武校加上村子里大几千口子人,熬过来的差不多三成,如今口粮还有些储备,肉蛋之类却早就断差不多了——物流、冷链之类的,从爆发那一刻开始就不存在了。所以,这两头加起来差不多八百斤的泔水猪,还当真算份厚礼。

    “应当的应当的!”冯老爷子拍了下脑门:“看我这脑子。”吩咐身旁的中年人:“赶紧着,叫食堂多烙几十斤饼!小崽子们多饿会儿,请客人先吃上。”

    中年人面有难色:老爷子,咱这存的……

    “叫你去你就去!”老头儿一巴掌扇在中年人后脑勺上,“再难还能差了客人这一顿?”

    ………………

    几个人回到房车上,啃着饼子开起了小会。洪七先汇报了徐多多打望回来的消息:省道果如老头儿所说,基本没法儿走了。

    马导呲着大牙说:“以前研究米国那些灾难片,灾难一来所有人都开车上路,总觉得那些都是S13,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就能活下来?没想到真碰上了咱这儿也这德行,为啥呢?都老实待着不行嘛!”

    “那就……走回去?”朱奇帅犹疑着问:“还是先留在这儿,等着看局面有啥变化?”

    洪七摇头:“人走了,我的枪咋办?”

    马导也摇头:“我看这老头儿小气得紧,咱四十张嘴呢……”

    僵住了。

    见一时商量不出个办法来,苟太平下了车,蹲到演武场边儿,看还饿着肚子的“小崽子们”练功。

    高大壮攥着饼子凑了过来:“这是干嘛呢?肚子都快填不饱了还搁这儿练功?”

    苟太平回想昨晚,高大壮也是出了力气的,比富帅强多了。于是决定透点儿真东西:“夜里那个东西,帝流浆……得让身体动起来、最好榨干自己的力气,才能得着真正的好处。”指了指场上,“这武校里有能人发现了这个窍门,怕不就是那位冯老爷子?”

    拍了拍高大壮的肩膀:“赶紧吃吧,吃完了跑圈去,赛先生说那帝流浆在咱身体里存不住多久,一半天的就散了,抓紧能捞一点儿是一点儿吧。”

    按照马导的说法,冯老爷子前几天状态很糟糕,虽然有底子也撑过了高烧,可毕竟八十多了,大变之下重新出山话事,大小事体都要操心安排,还得恩威并施收拾人心,前天下山见到他的时候,一副快熬干了的样子。可是今天见面,老头儿完全不一样的状态,苟太平猜:这是昨天晚上,靠着帝流浆有了突破。

    苟太平也看了出来:演武场上娃娃们练的这冯家拳,是有点东西的,不是外间流传的那些被删改得面目全非的烂货。

    娃娃们的功课终于结束,正排着队去食堂领烙饼的时候,一辆摩托停在了办公楼下,骑手小跑着上了楼,不大会儿,冯老爷子派人来请,说是县里的消息来了。

    等苟太平进了会议室,满面红光的老头儿正在宣讲:“……的坚强领导还在,战胜灾情的决心不可动摇……当前阶段的任务是恢复秩序、生产自救,要相信……”

    朱奇帅和马导抱着台笔记本看,屋里还有七八条汉子,看来都是武校的中层。

    “县里的班子已经恢复起来了,各村镇的情况正在统计,现在看来,咱么这块儿的情况差不多是最好的。”这时骑手插话:“不少地方都还乱着呢,没人管事儿,县里派下人去都找不到对接。咱一直主动联络,首长特别表扬了呢,还说要给请功。”

    “嗯,大致就是这么个情况。”老头儿接过话头:“县里的意思是现在不要乱动,这也是省里州里的意思,越动越乱嘛。”冲着朱奇帅的方向微微点了下头,“各个地方挖掘潜力、固守待援,等待统一部署。”

    然后又点着骑手说:“每天联络的事儿就还交给你,咱这块儿的情况也每天写成报告,拷U盘里带到县上。”

    苟太平这才恍然,朱奇帅正在看的,大概就是用U盘带回来的,上面的精神和情况通报之类。怪不得这老头儿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这么顺溜,学习过文件了嘛。

    “那么各位,咱就按照安排先留在我们这儿?”老头儿转过头,“这定心丸有了,不用那么急了吧?”又指着汉子们扫了一圈:“缺人手啊,一个个都没个懂事省心的,各位留下来,肯定能帮上大忙,也让我老头子省点儿心哈。”

    ………………

    冯老爷子态度的突然变化,让回到房车继续开会的众人有点儿摸不着头脑,直到洪七又收到一条信息:之前武校这边派人来抬猪的时候,跟背着枪的成才照了面。老头儿身边那中年人——他的侄女婿、本村村长,吃饼那会儿一直往成才这儿凑,结果这个大嘴巴把房车里藏的这些东西,都给人透了底儿了。

    “这混账小子,看着小样儿挺精明的,怎么就没长脑子呢!”

    “不奇怪。”灾难片、末世文专家马导解析冯老头儿的思路:“整个系统近乎瘫痪,完全恢复运转没那么容易。过不了太久,吃的用的,还有油料,这些必须的东西都会有一波儿短缺,谁能掌握这些资源谁就活得滋润,熬到天亮的机会就更大。”

    “但是屯到资源,也得想办法保证能留在自己手里。”马导拍了拍屁股下面的子弹箱,“这都是宝贝啊!”

    朱小妹表示同意:“可以没用,不能没有。老家伙挺透的哈。”

    洪七急了:“这可不行!”朱奇帅声音也沉了下来:“绝对不行!”

    “吃人家的用人家的,时间长点儿这些宝贝保不住的。”马导有点儿急了。

    赛先生伸了个懒腰:“诸位,就这么讨论没有意义,还是下车走走吧,多看看多问问。反正暂时不会赶咱们走了,先白吃着呗。”

    想白吃可没那么容易,老头儿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苟太平对小怪物的判断不以为然,自己却也一时没有什么好主意能拿出来,干脆就真下了车。却正好见老头儿那侄女婿上了大巴车,不大会儿功夫,就有几个人拎了随身行李,跟了他向演武场对面的宿舍楼走去,小富和小帅都在其中。

    吴呆也下了车,却是空着手,小跑奔房车来了,见了苟太平赶紧汇报:“他们说收拾好了房间,招呼我们过去休息呢。”苟太平没有作答,只回过头看向刚跳下车来的朱奇帅。

    马导一溜小跑奔到大巴旁拦人:“急什么,上车上车,等下把车开宿舍楼门口去,这么多行李,拎那么远不累哈?”

    朱奇帅黑着脸看着走远的几人,半晌后道:“开个全体会吧,就在这儿。”

    各人分头去喊人,却也费了番功夫:虽然不少人还在大巴上,但也有遛弯儿消食儿的、跑省道上打望的,人差不多找齐用了块半个钟头。放好了行李的小富小帅们也被叫了回来,一脸的不情不愿。高大壮却不知道跑圈跑到哪里去了,只好算他缺席。

    “各位,我个人是一定要回州城的,尽快回。”朱奇帅开场直入主题,拍了下身后的房车,“还有这一车枪火,都不会留下。”又扫视了一圈:“诸位怎么打算,都说说吧。”

    坐在房车踏板上的洪七举手:“职责所在,理当如此。”

    朱小妹不吭声,只拽着两个闺蜜,闺蜜怯怯说:能回就回吧。

    苟太平点了点头,赛先生给朱奇帅竖了下大拇指。

    然后冷场。

    “看来大家都还犹豫。”朱奇帅见再没人表态,似乎也有点儿急了:“最晚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大家有一夜的时间想清楚去留。”又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在山上时说组团一起回家,可是这半天下来,我们一点儿团队的样子都没有!明天早上团队会重建,大家可以自由选择。在那之前,这个团队还没有解散,所以我命令……”

    “不要求大家一切行动听指挥,但是行动之前总得打声招呼,这是第一条。”

    “人员简单分下组,大家有啥状况先跟组长沟通,这是第二条。”

    “第三,今天晚上可以到宿舍休息,但要轮班守夜。”拍了拍房车喊道:“洪七!”

    洪七跳起立正:“到!”

    “你和你的人一组,任务就是这辆车,有没有信心?”

    “保证完成任务!”

    一条条命令布置下来,人心似乎也安定甚至坚定了些,竟一改之前的散漫,按照朱团长的命令执行了起来。

    毕竟都是些普通人,骤逢大变、前路茫茫,在山上时没几个不失眠的,再加上这十来天里的各种劳碌……拖着麻木的精神和疲惫的身体,从幽寂的深山里回到这还保有基本秩序的人世间,先躺平歇口气儿是再正常不过的的打算。其实大部分人并不是真就想长留在这儿,他们只是慌了神儿、没了主意。如今朱奇帅板起脸来气场全开,简单粗暴的军人范儿倒是恰好对了症:没主意?那就听我的!

    苟太平混了个组长助理的差事,协助组长赛先生工作,组员是实验室活下来的十一个人再加上高富帅,任务是看好车队里其他几辆车。

    所有的女生单分了一组,由朱大小姐负责;剧组里剩下的老爷们儿自然就归了马导指挥。人员分配停当,这团队也就自然运转了起来,刚刚在宿舍楼外扎下新营地,却见消失了一个多钟头的高大壮骑着一辆电摩归队了,电摩上还驼着个大编织袋。

    “哥几个,看看我弄到啥好东西了!”高大壮嚷嚷着把编织袋拽下车,哗啦啦直接倒了一地,功能饮料、巧克力、法式小面包、方便面、火腿肠……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油炸膨化垃圾小零食。

    “车里还多着呐,来几个人咱再去搬!这几天嘴里淡出个鸟来,正好改善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