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风乍起
急性的肠胃疾病来势如风,只用了一晚上就将这位为劳勃国王操持国家多年的老人击倒。
来自鹰巢城的学士柯蒙是来为老首相诊断的第一个医师,他怀疑首相中毒,托言老首相患有胃病,又常在葡萄酒里加冰块,这影响到了老首相的肠胃,他让艾林大人喝下清肠剂和胡椒液,本意是想让他呕出毒素。
但琼恩大人的病情却持续恶化,他烧的严重,说不清楚话。
首相塔的人于是连夜去请派希尔大学士,但大学士查看后,却只带来悲痛的消息。大学士说自己无能为力,首相大人康复无望,临终之际应该给他喝下罂粟花奶,好让他不再受苦。
莱莎夫人不相信这些,阻拦了好长一阵,她拼命哀求大学士拯救她的丈夫,后来甚至严厉的喝问他们为什么不救自己的丈夫。
老首相在最后高烧弥留的阶段多次高呼“劳勃”这个名字,人们想让劳勃·艾林去陪侍他的父亲,可莱莎夫人不准孩子进病房,怕他被传染疾病。
最后时刻待在老首相身边的是国王劳勃陛下。劳勃国王闻讯赶来,在病床边坐了好长时间,跟琼恩大人谈起往日的美好时光,希望能提振老首相的精神。但突来的疾病像把烈火,国王只能眼睁睁看着琼恩大人被它燃尽生命。
派希尔大学士第二次提议给老首相喂罂粟花奶,好让他不再受苦时,已经无人反对。
老首相在阖眼之前,拼命的想说些什么,他说“种性强韧”,可他烧的吐词已经含糊不清,难辨其意。
老首相没熬过第二天清晨。
唯一的令人感到安慰的是,首相大人在喝下罂粟花奶之后已经平静下来。派希尔大学士向国王保证,他是在安详中死去。
老首相的葬礼在贝勒大圣堂隆重举行,自国王以下,无人不为这位老首相的突然离世而感到悲痛。
葬礼由国王代为举行——在老首相死的第二天,莱莎夫人携其子劳勃·艾林在没有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离开了君临,返回谷地。
御前大臣和王领贵族们都来参加了这场隆重葬礼——除了国王的御前海政大臣,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公爵,他于老首相生病的当夜不知所踪,第二天国王亲自召开的御前会议都没去参加,国王找不到人,也不想找。
没人关心这两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但当所有人都期待着国王任命的新首相将会是谁时,国王给了所有人一个惊喜,国王宣布了他的行程,他将北上去往北境,去访问临冬城。
消息传到狭海对岸伊利里欧这边的时候,胖总督震惊的差点摔了杯子。他有些措手不及,七国的风云变幻,老首相突然暴毙,他毫无心理准备。
瓦里斯的来信说这一切阴谋另有缘由,连他都没查出来到底是谁暗中对老首相下的手,他只是闻到风声,试图阻止却没能成功,他有几个怀疑对象,但这些跟伊利里欧在信上说毫无意义。
一切已经发生,他们当顺势而为。瓦里斯认为这事发生突然,乞丐国王和他背后的势力应该也处在措手不及的境况下,伊利里欧要把握时机,借机查清楚乞丐国王的底细——只知道乞丐国王单向联系的方式远远不够。
老首相的突然死亡在预料之外,劳勃国王决定北上也是所有人都无法预料到的情况,局势越是复杂,越要沉的住气,做好自己的事,等待风起之时。
伊利里欧没有读第二遍,就把信烧了。
伊利里欧皱眉思索,消化着信息的同时,思考信息传达给“格里芬”,他们那边会作何反应?传达给“乞丐国王”,他那边又会作何反应?
潘托斯对维斯特洛的消息通常都是滞后的,就比如现在,伊利里欧的消息源比传言真正到达潘托斯快了几天,甚至一个礼拜。
这会儿,潘托斯港口的讨论还停留在提利尔家族的“百花骑士”洛拉斯·提利尔在乔佛里王子命名日的比武大会上击败“弑君者”詹姆·兰尼斯特夺得冠军。
洛拉斯是近期来往七国商船的水手口中新兴的维斯特洛风云人物,他的年轻武勇和俊俏的容貌经由这些水手传扬,在潘托斯的港口里广为人知。
说来也巧。
韦赛里斯是和北境的史塔克公爵在同一天得知老首相琼恩艾林去世的消息,甚至史塔克公爵比他稍早。
“今天我接获了令人震惊的消息,陛下,我本不想在深夜打扰您。”在预估知晓七国变故的第一批水手到来前一天,伊利里欧把消息告知了韦赛里斯。胖总督亲自登门,把韦赛里斯的贴身侍女阿妮赶出房间后,他开口道,“琼恩·艾林过世了。”
“谁?”韦赛里斯脸上露出夸张的讶异,仿佛自己没有听清。
伊利里欧神色凝重:“琼恩·艾林。篡夺者的国王之手,七大王国的首相琼恩·艾林。”
韦赛里斯的脸上炸开了激动而浮夸的笑容:“琼恩·艾林?他死了?!”他像是对突来的幸福难以置信,向伊利里欧确认,“这消息确实么?”
“我的属下亲口告诉我,他们在君临得悉消息后,即刻驱策只放了压舱石的空船赶回潘托斯港,”伊利里欧有备而来,他呈上一卷信纸,上面是字迹潦草的七国通用文字,“这是他们摘抄的讣告,陛下。”
韦赛里斯接过信纸的手在发抖,他看了又看,手指汗水浸湿纸张:“他们人呢,你的属下,伊利里欧?”
伊利里欧回答:“我安排他们在港口休息,没让他们到这边来。”
韦赛里斯呼吸急促:“赏他们,重重有赏!”
“陛下,我给他们发了金子,这是约定好的报酬。您看还要赏赐什么给他们?”
韦赛里斯看了看自己周围:“我眼下什么都没有,伊利里欧,你给他们每人一倍的报酬,账记在我头上,和那些龙骨一起,将来我一并还你。”
“是,陛下。”伊利里欧满口答应下来,“您可还有什么需要吩咐我做?”
“伊利里欧,我告诉过你,我在蛰伏等待时机,如今时机已经到来。”韦赛里斯意气风发,“只没想到这么快,真是诸神开眼!”
伊利里欧热切的问:“我能为您做什么,陛下?”
“做什么...”这问题让韦赛里斯一顿,他稍稍收敛得意的神色,认真而急切的来问,“...七国有流言兴起吗,伊利里欧?”
“什么样的流言?”伊利里欧问。
“嗯?就那个,我跟你说过。”韦赛里斯表情认真。
“呃,这个......恐怕没有类似流言。”伊利里欧回答,“或许是七国的消息还没传过来,毕竟相隔狭海,陛下。”
“让你在七国境内的手下多留意这方面的事,伊利里欧。”韦赛里斯煞有介事,“这很重要。”
“是,陛下。”
韦赛里斯想了想,想到什么似的,问:“我之前让你去挂售的龙骨吊坠,有人过问吗?”
“有倒是有。”伊利里欧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
“哦?”韦赛里斯很关心的样子。
“...有个收藏家以为吊坠上熏黑的银链是某种新奇材料,问清楚后骂我们是奸商,陛下。”伊利里欧从容回答。
“......”韦赛里斯一时语塞,“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就没了,陛下。”
“...好吧。”韦赛里斯有些不自在的样子,“再有人过问,一定要尽快告知我。”
“是。”伊利里欧看起来就像是对韦赛里斯的所有命令都不会拒绝。
韦赛里斯突然沉默下来,盯着伊利里欧看,仿佛在思量着什么。
伊利里欧安静的等着。
终于,韦赛里斯开口了:“除此之外,给我备一艘船。”
伊利里欧关心询问:“陛下是打算?”
韦赛里斯没回应胖总督的疑问,他凝重神色,以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看向胖总督:“诸神在上,我问你,伊利里欧,我现在只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国王,我若要求你现在就履行财政大臣的职责,你可愿意?”
伊利里欧神色振奋:“陛下愿意信任我,驱使我,是我的荣幸。”
“好。我没有看错你。”韦赛里斯眼里隐约有泪光闪动,他给伊利里欧一个新的称呼,他说,“我的财政大臣。”
伊利里欧欣然接受这个称呼,热情高涨的问:“陛下,您要我为您做什么?”
韦赛里斯吸了吸鼻子,像在控制情绪,他缓了一阵,才说:“在此之前,我要先告诉你一件事。我的财政大臣。你之前问过我,等时机到来,我的军队从哪里来。现在我告诉你,我和七国境内某个领地的封君另有谋划。他会出军队助我复国。抱歉,没有征得他们同意前,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但放心,我们已经筹划好了一切。”
“嘶~”伊利里欧的震惊溢于言表,“陛下。我...您...您将这么重要的事告知我,我实在...大受震撼...我...”
“我的财政大臣。”韦赛里斯伸手抚在他的财政大臣肩头,示意他稳住心神,“我告诉你这些,是让你安心,也是让你去给我办事的时候更有底气。”
伊利里欧受宠若惊:“您要我做什么,陛下?”
“我的财政大臣。”韦赛里斯说出要求,“我要你北上布拉佛斯,去以我、韦赛里斯三世国王的名义暗中找铁金库借钱,去布拉佛斯、去诺佛斯、去科霍尔找你信得过的银行家、商人借钱。”
听到这么个任务,伊利里欧忙说:“若是钱财,陛下,我略有家资。”
韦赛里斯早有说法准备:“不,即便你是我的财政大臣,国王也不应肆意挥霍臣子的家财。何况这并不全是为了钱,他们愿意借最好,不愿意也无所谓。”
伊利里欧表示不解:“这?”
“你的真正目的,是在开口借钱的时候,悄悄散播那个言论,记得吗?‘三个王储’。”
伊利里欧终于感到震惊:“陛下,这会不会...太激进了?”
“我的财政大臣,这招叫,‘七国的新歌谣,同时在境内境外传唱’。”韦赛里斯说,“你明白吗?”
【可如果境内没声呢?乱不起来呢?境外的咱们不就成了小丑和靶子?】
伊利里欧怀疑,不,他确定。他身边的乞丐国王根本没意识到老首相死的有多突然,有多么让人措手不及,乞丐国王误以为这是正常的时机,甚至没有想去和多恩人通气,就开始要按照他们不知什么时候拟定的计划开始行事。
执行力倒是够了,可脑子似乎有点......
“陛下......是不是先跟您说的那位封君通个气?”
韦赛里斯板起脸:“你不愿意?”
“我...当然愿意。”伊利里欧堆起笑容,“对了,陛下您之前谈到让我给您安排一艘船。”
“对。是的,给我备一艘船。”韦赛里斯说,“在你北上时,我将南下,去密尔、去泰洛西、去里斯找那些总督、大君和商界巨贾借钱。当然,借钱是假的,我是去暗中散布那个言论。”
伊利里欧不知该说什么了,他暗自略感风趣的问:“那潘托斯呢,陛下?”
韦赛里斯说:“这是你的家乡所在,如果篡夺者的人查过来,暴露了可不好,这会给你带来威胁。”
【你人还怪好的。】伊利里欧几乎想笑。【要怎么样才能‘暗中’在别的城市完成这个听起来很美好的计划,秘密达成而不暴露自己?】
伊利里欧心里无语时,乞丐国王仍在展望着成功的画面:“...我们在瓦兰提斯会合,我的财政大臣。‘我们’。”
他暗示当他们到达瓦兰提斯,那位支持他的封君也会出现。
胖总督张了张嘴,但觉得刚刚获得信任,不应该在乞丐国王兴头上触他的霉头,于是他说: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