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楼的外观威严而庄重，采用明清时代的风格。高大的主体建筑与四周斑驳的矮墙相映成趣，构成了一副独特的画面。张平走在曲折的瓦当之下，轻轻敲击龙形辅首，清脆的金属之声弥漫开来。

    “小平啊，什么事？”

    门户缓缓打开，一位老人伫立在张平面前，面色和蔼，却不失上位者的威严。

    “爷爷，林浩的血统结果出来了。”平日里清冷，只有在与谢尔比争锋时才会变得嚣张的张平此刻却是恭恭敬敬，没有一点胆敢造次的心思。

    “怎么样？”老人慢吞吞地迈着步子向屋内走。

    “可能是A中级。”

    “只是A中级吗？我还以为会是A上级呢。”老人身穿一件中山装，背后及两臂却绣金色正龙一条，转过身去，那条腾云驾雾的巨龙在张牙舞爪地俯视着张平。

    “爷爷，只是可能。”

    “哦，测试的时候出现怪异了？”老人听出张平的言外之意。

    “林浩在测出A中级之前，测出的所有血统都是黑色血统。”张平开口道。

    老人听闻这话，脚步顿了一顿，“黑色？未知的级别？”

    “我认为是高于A级的血统级别。”张平想了想，说出了他的猜测。

    “怎么想的？”

    “我认为多次的测试导致了他血液质量下降，所以从高于A级的黑色降到了A级的红色。黑色血统，应该是传说中的S级血统，林浩可能是古王后裔。”张平犹豫了一会，还是把自己所有的猜想都说了出来。

    飞檐之下，几只青铜色的铃铛轻轻摇晃，发出空灵的声音。巨柱间云雀展翼，垂脊上六兽狰狞，九龙壁表面琉璃辉煌，分明都是死物，却个个栩栩如生。

    “古王后裔吗？也是，这才配得上那个预言。”

    “爷爷，那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怎么想的？”老人笑了笑，起了考验自己孙子的心。

    “杀！趁他没有崛起，快刀斩乱麻。不能为我所用者，皆可杀。”

    老人摇摇头，“你狭隘了。预言只是预言，不是现实。就是血统高你一等又何妨？你难道怕他不成？”

    “我不惧他。”

    “那就是了，他林浩是天才，你不是？威廉家的谢尔比不是？天才嘛，就该同时代碰一碰，这样才能相互成长。一味的以势压人，且不说压不压得下对方，就算真压服了对方，也是靠外物，自己的心可不服气。”

    张平不说话，只是默默点头。

    而就在距古楼百里远的一个庄园里，一位中年人正拿着修枝锯修建着由一株巨大的葡萄树生长出来的葡萄林，此树占地一点二亩之多，黑褐色的树干皮斑驳脱落，饱经风霜。

    “谢尔比，怎么有时间来看我了？”感受到有人前来，中年人开口。

    “老爹，林浩血统结果出来了。”谢尔比朝中年人说道。

    听到这话，中年人僵了僵手里的动作。

    “一共进行了十五次实验，前十四次都是黑色血统，最后一次是A中级。”

    “黑色？S级？”中年人问道。

    “应该是的。”

    “古王后裔啊，难办。”

    “要不要杀了？”谢尔比笑了笑，他的思维一向很跳脱。

    “算了，随他吧。有这心思，还不如多关心关心我的葡萄树。”

    中年人爱抚地摸了摸身前巨大的葡萄树主枝干。

    “老爹，这树还没死呢？我记得我小时候就半死不活的了。”谢尔比可没中年人那般在乎这葡萄树，他踹了踹水桶粗的主枝干，又摸了摸碗口粗的枝蔓，从藤蔓上扯下一把葡萄放嘴里吃起来。

    “去去去，别偷吃我的葡萄，我要用来酿酒的。”

    “就拿了一点，这树年产量几千斤呢。”

    谢尔比尝了尝葡萄，皮薄汁多，甘甜爽口，的确好吃。难怪老爹都乐不思家了。

    “你吃的那是里面的极品，一年就产几斤，我都不舍得吃。”

    “我好歹是你儿子，吃点没事的。”谢尔比可不在乎，又偷偷采摘起葡萄。

    “还拿？不快滚？”

    眼见谢尔比还在偷拿自己心爱的葡萄，中年人连忙凶他。

    “行，不过依顿叔说想你了，让你回家去看看。”

    “滚蛋。老子才不回去。”

    谢尔比趁讲话的机会继续偷拿葡萄，中年人冲过去给他就是一飞踹，但想着终究是自己的种，那一脚也就没真正踹在谢尔比的屁股上。

    “老爹，我走了啊。”

    谢尔比捏着几串葡萄，耀武扬威地从一片葡萄林里离开。

    身后，中年人操起手中的修枝锯，继续修建起那株巨大的葡萄树。

    “林浩，林浩，你要迟到了。”

    林浩听见有人在呼唤他。

    “林浩，林浩，你要迟到了。”

    睁开双眼，是震动的腕表和略显拥挤的小床。

    奇怪，自己应该在测血统才对啊。

    林浩意识回溯，打量起周围，一具躯体耷拉在自己身上，黑色的短发，胸前不大不小的山峰，修长的腿，还有麦色的肌肤……

    麦色的肌肤？麦色的肌肤！

    江心语！

    林浩想爬起来，身体却被对方的身体压住，只是微微一动，那具躯体的主人也有了苏醒的迹象。

    林浩闭眼，装死，那具身体换了个姿势后也不再动弹。

    林浩不知道能做什么，他偷摸着把那具躯体一点点轻轻移开自己的身体，然后轻身下床。

    对，就是这样，偷偷走掉，当作一切没发生过。

    林浩穿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轻手轻脚，没有惊醒江心语，一步两步慢慢走，对，慢慢来，不能快，到了门前再穿上鞋子，只要按下门把手，就能逃出去了。

    一切都很顺利，江心语没有醒过来，林浩没有被发现，这件事情就像一场梦，没有一个人发现。

    不，事情根本没有发生。

    林浩开始这么想，甚至于，逃出去的他完全觉得这件事情就只是一次梦。

    他和江心语也就继续保持着友好的关系，他还跟着她又去了一次中指塔看烟花，这次带上了老盖，那么美丽的烟花，从天幕的底部向上高飞，一直飞到要仰望的天幕顶端，然后爆炸，无数的火花肆意飞舞，整个城市上空都被天幕映射得发亮，江心语的脸也是。

    对，还去了虚拟体验馆，这次就没有老盖了，遗憾的是田野体验馆没开，不过去了大海体验馆也不错，脚踩在沙子上，偶尔有水漫过来，温温热热的，江心语说这是被太阳晒过之后变热了，可林浩却觉得大海应该很大，没那么容易被加热才对。

    江心语骂林浩笨，这毕竟只是体验馆，不可能用真正的大海的体积来模拟，林浩还想反驳说这不严谨，结果被江心语逼着去喝了一口假的海水，倒是和书里说的一样咸，但总觉得是洗脚水，怪恶心的。

    再后来，一切正常，林浩、老盖顺利毕业，江心语正常工作，生活顺遂心意。

    再再后来，林浩找到工作，老盖结了婚，江心语离开城市开始她的环球之旅。

    对，一切都很顺利，慢慢来。

    那晚荒唐的夜就只是一场梦，不存在，也不立于现实。至于加入星火的一系列事情，那都只是一个混子少年青春里的一次幻想，幻想一无是处的自己能被人发现特异之处，幻想能被别人注意到、成为焦点，幻想有为自己而来的美少女。

    幻想在自己陷入窘境的时候，天使一般的人，开着华丽的迈巴赫跑车，衰仔能知道的豪华跑车也只有迈巴赫，穿着惊艳全场的服装，最好是红色的定制长裙，镶嵌钻石，还是宝石吧，镶嵌各色的宝石，狠狠地来一句“我的王子，还要和这群平民玩过家家吗？”

    哈，想起来都让人激动。混子偶尔意淫一下也是可以的嘛，嘿嘿。

    可回到现实，林浩这荒唐的一生，平平淡淡，顺顺利利，其实没什么吸引人的。

    最终，在这座城市里，林浩会贷几十年的款，买一间屋子，就选老盖家隔壁，或者江心语家隔壁，哦，江心语会走的，那还是老盖家吧。

    看着老盖娶妻生子，似乎也不错呢。

    但老盖也会远去，或许就像他们三人以前聊过的那样，人生混着混着就大家都死了。江心语那暴脾气估计会死在路上，老盖天天喝汽油酒怕是也活不长，唯独林浩活得最久。

    偏偏混子活得最久。

    在凄冷的夜晚，寒风裹挟着钢铁的生锈味，刚下过雨的路面反射着微光。

    林浩身处城市的一隅，独自望着城市的霓虹，回想起年轻的一切，会想到和江心语和盖亚在中指塔顶看过的烟花，会想到虚拟体验馆里尝过的洗脚海水，会想到很多。

    城市的晚风，比年轻的时候湿咸了很多。

    故人不在，徒生寂寞。

    这样的生活，连混子都觉得有些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