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命运，就是要穿越城市与荒野，再次竖起王旗，驱逐所有叛逆。

    死亡只不过一场长眠，无须忧虑。

    凡是叛逆，都将死在王座之下。

    “林浩？林浩。”有人在黑暗里轻声地呼唤。

    声音好熟悉。是谁啊？

    “老林？老林。”那道声音继续呼唤。

    好熟悉的声音啊。我们曾经认识吗？

    “你好，我是盖压。欸，你也想在外面租房吗？那太好了，以后我们就是室友了。”那道影子大声说，声音渐渐远去。

    忽然有了点触动，那道声音他是熟悉的，它的主人一定陪伴过自己。

    “林浩，你得去见见老江的，你这一去就不回来了。”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像是破旧的老收音机。

    “老林，保重，到了记得打腕表。”声音越来越模糊。

    心里莫名多了些难过。那道渐渐远去的声音，透着一股落寞，像只被人抛弃的小猫，即将独自去面对未知的险恶。

    “喂，我认识你吗？”

    他朝那道正在远去的影子呼喊。

    周遭模糊的画面开始变得清晰，他在阳光中倚着栏杆，一件黑色上衣搭配一条派大星同款短裤，见到一片黑乌乌的钢铁高楼，身旁站着的是那道影子。

    “你说呢？咱们都认识多少年了。”那道影子笑嘻嘻地说，身上传来了刺鼻的汽油味，让人闻着不太舒服。

    “我认识你吗？”他想说，却没有说。

    他十分自然地把手放在那道影子的头顶上，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像是在安慰一只受了惊的小狗一样。

    那道影子转过头来看着他，眸子里闪动泪水。

    “多大了，还哭。”他不想说这话，却还是说了。

    “王，好久不见您了。”那道影子像是被人欺负过的孩子，止不住地哭起来。

    好久不见吗？可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看起来比我年纪大的人怎么像个哭包一样？他想。

    可是身体不受控制地，他说了另外一句话，“好久不见。过得还好吧？”

    “好，很好。王，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厄瑟比，蒂喀潟，珞頔全部都消失了，没有人会再叛逆……”那道影子受了委屈似的哭个没完。

    消失？叛逆？虽然你看起来很可怜，但是不代表可以胡说八道啊，封建王朝那套早就过时了，现在都22世纪了，你要去外面这么说，肯定要被政府抓起来进监狱的。他想。

    “你回来了，他们也将会回来的。”身体又一次不受控制。

    “王。这一次我们一定会赢，只要您吃了我，再吃了……无论是厄瑟比，蒂喀潟还是珞頔，您都可以打败。”那道身影跪在了地上，还是哭个没完。

    吃了你？还要吃其他人？不行的，吃人犯法，有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可以吃，干嘛要吃人呢？他想。

    “吃了你的话，就太孤单了。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人。”再一次，说出了言不由衷的话。

    “王。如果可以，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见到您。死亡真的很让人难过，像是被关在了狭窄的盒子里，黑漆漆一片，连伸手也做不到……”

    “王的命运，就是要穿越城市与荒野，再次竖起王旗，驱逐所有叛逆。死亡只是一次长眠，你无需多虑。终有一日，我会将你们一个不少地带回王土。”简直无法相信，自己还能说出这样老土的台词。

    “王。我不敢谋求性命，只求必要时，您不要怜惜我的肉体，请让我成为您的力量。”

    怜惜你的肉体？朋友，你看起来糟透了，就算我真要吃人，也绝对不会吃你这样的爱哭鬼的。他想。

    “王。梦就要醒了，一切小心。”

    那道影子擦干净眼泪，翻过栏杆，从阳台跳了下去。他听见了物体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震耳欲聋，最后完全消失。

    发生了什么？他觉得自己疯了，那么大一个人，从阳台上翻下去，摔在地上只怕是连骨头都得断裂吧？自己为什么没有拉住他？他变得坐立难安，还好此时眼睛受控制地向下看了看。

    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不，不是阳光，是火光！烈焰燎天，房屋哭号，烧焦的人形在火中奔跑，城市里无数的灯牌燃烧着、翻滚着坠落，玻璃门渣滓碎了一地，可他踩在上面却没有任何感觉。

    城市最高的摩天大楼上，立着一根高大的避雷针，那道跳楼死去的影子被挂在上面，他睁着眼睛，瞳孔涣散，整座城市都在为他陪葬。

    心脏剧烈，像是被一把刀子架住慢慢地割。

    那道影子一定是自己很重要的人。他想。

    “林浩，你来晚了。”

    遥远的天边传来巨响，他抬头看，一个身高数百米的巨人，头颅似灯塔。

    林浩从梦中惊醒，全身都是冷汗，耳边传来人群的嘈杂声。

    还好，只是梦。

    “醒了？”

    人声在耳旁响起。林浩想起身坐起来，却发现被禁锢在了床上，不，在手术台上，血管里插着密密麻麻的管子，管子源源不断地向外运输着血液。

    “我在哪？你们要干吗？”身体止不住地发抖。自己才从梦魇脱离出来，怎么现实也如此可怕？

    这群人打算做什么？他想，难不成为了S级血液来的吗？该死的。就不能放过我吗？

    “放心，不痛的，就快要结束了。”男子戴着口罩和帽子，声音听起来闷闷的，难以辨认。

    可林浩一瞬间就听出来了，这是冯宇的声音。在餐厅里他听过，印象很深刻。

    “冯宇，我知道是你，你要做什么？”他开始大叫，剧烈地晃动身体，却怎么也挣脱不了束缚。

    “再忍忍吧，就快要结束了。”冯宇不理会挣扎着的林浩，自顾自地按下了一排仪器上的按钮，仪器开始运作，插入林浩身体里的管子也开始疯狂向外抽血。

    100毫升，200毫升，300毫升……

    林浩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消失，肌肉无法动弹，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他闭上眼，想要逃离眼前的一切，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这样活生生被抽成干尸算什么？就算死，死在幻想里面也比干尸幸福些吧？

    他开始幻想，幻想刚才的那场梦，幻想自己是个大英雄，拿起一把刀冲向那个头颅似灯塔的巨人，三下五除二地干掉了对方，把挂在避雷针上的人取了下来；还幻想自己是个能操纵雨水的神仙，一串乱七八糟的咒语念出来，天上就哗啦啦地下起大雨，将地上的大火全部扑灭。

    大火扑灭了，巨人杀死了，人们都感恩戴德，自己最好还要装作毫不在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让那些人们去编造自己的传说，自己就躲回城市里，找个小小的房子，天天听他们吹嘘自己，哈哈……这样一想，好像身上也没那么痛了。

    “不能笑的。”冯宇看了看林浩的笑脸，揪着他的脸皮扭起来，“身为实验材料，你是不能笑的”

    脸皮上的痛感不断蔓延，梦里的天空开始破碎，杀死的巨人竟然又出现了一具，正在肆意打砸城市。

    我不痛我不痛，我不痛我不痛，干，痛死我了。林浩在心里痛骂。该死的冯宇，就不能让我死得痛快点吗？我就想死之前，在幻想的世界里当个大英雄怎么你了？

    幻想的世界里，英雄再次闪亮登场，拿着那把宝刀，迈着雄健的步伐，踏碎了整片天空，也劈碎了欺侮人群的巨人，天空下起浇灭火焰的大雨，人们再次感恩戴德，他再次拒绝了功名利禄，躲回了自己的小房子。

    “不能笑的。”冯宇把林浩的脸拉长，又拉宽，像是在和面一样，重复道，“身为实验材料，你不能笑的。”

    世界再次破碎，九天上降临了无数的怪头巨人，灯塔头、鲜花头、路灯头，应有尽有。

    英雄再次挥起宝刀，迈开步伐，这次却被打得落花流水。

    可还好，真正的英雄出现了。

    真正的英雄持刀而来，劈开了研究所的大门，冷风灌进来，冻结了研究所内的气息，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走一步，手里的刀就劈砍一次，一直走到林浩的床前为止。往回看，他的身后，已是血水纷纷。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诗句林浩听说过，但他这是第一次见到了杀人如麻的场景，脑子、大肠小肠、心肝脾肾，红的绿的黄的白的什么都有，一股脑的倒在地上，汇聚成了血色的污河。

    “让开。”英雄开口，抬起手里的刀，刀刃直直地指向冯宇的胸口。

    “你干嘛要毁了他们？”冯宇气鼓鼓地叉着腰，像是个受气的孩子，“他们都是我的实验材料。”

    “让开。”英雄继续开口，再次紧了紧手里的刀，眼前这家伙让他有些不安。

    “大坏蛋。”冯宇捞起地上的液体，放在鼻子前闻了闻，“你得赔我，这些人都是我的实验材料，我还要用他们来做研究的。”

    “让开。”英雄再次开口，但这次他开口后不再等待答复，刀锋下压，直冲冯宇的头颅而去。

    出乎意料的，冯宇没有抵抗，一边苦着脸捞污河里的液体，一边抱怨着要英雄赔偿他的实验材料，样子就像是个玩具被大人弄坏的小孩，正央求着大人给他买新的玩具。

    英雄眼见冯宇不反抗，也不手软，手腕控刀劈砍下去，轻易划开冯宇的头皮，将白花花的脑子暴露在空气里，不敢大意，继续挥刀向下，上挑，捅进去又抽出来，直到那家伙的脑子全部耷拉在地上，红通通的心脏也不再跳动，死的不能再死，才肯停下手中的宝刀。

    “为什么杀他们呢？他们都没有反抗过你。”

    林浩看着地上成堆的碎肉，心里感觉可惜，不知如何说出了这句话。

    英雄也愣了愣，他想不到林浩会关心一群抽取他血液的人，“你不问我为什么来救你，反倒关心起你仇人来了？”

    “他们算我仇人吗？”

    “不算吗？他们抽了你的血，还打算拿你做实验。”英雄一边将乱七八糟的仪器管子从林浩身上拔下来，一边回答。

    “当然不算我的仇人，他们只不过想要我的血液。”

    “可抽了你这么多血，你不死也得要半条命了。”

    “那也没什么啊，我这不是还没死嘛。”

    英雄用他的宝刀捅了捅束缚住林浩肢体的金属环，向上撬动，“你这小子真奇怪，别人想杀你，你反倒维护起别人来了。”

    “倒也不是，只是觉得他们就这么死了怪可惜的。”

    英雄打开了林浩的束缚，戏谑地说：“小子，世界上值得可惜的多了去了，不缺这几条人命。”

    “那你为什么要来救我？”

    “害，你总算问到重点了。”英雄拍拍自己的大腿，擦拭起他的宝刀，“有人让我在必要的时候帮你一把，作为交易给了我这把刀。”

    “那要是没人让你救我呢？”

    “那鬼才会来救你。”英雄满不在乎地继续擦拭他的宝刀，“小子，别傻了。这年头有谁愿意当好人的？好人都短命，我还想长命百岁咧……”

    原来没出现什么英雄啊，只不过一介完成交易的商贾罢了。林浩心想。

    林浩再次看了看地上的碎肉，心里还是觉得可惜，一群活生生的人莫名其妙就变成了碎肉块，活着不好吗？他不同意冯宇把人作为实验材料的看法，却也见不得胜利者滥杀无辜，或许他的心太软，又或许是他太过幼稚太过圣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