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月圆之夜
红月高悬,破旧的旅店内,黯淡的灯光下,一位样貌干净瘦削,皮肤偏白的年轻人坐在柜台后面,正阅读着手中的报纸解闷。
他是这间旅店的店长,胡杨,正在阅读着城里销量最好的报纸:凯德都市报。
这张报纸内容全面,不仅有近期发生的热点事件,像是少女失踪案,工人罢工事件之类的,还有各种房屋出租,店铺推荐的广告消息,以及城市热门景点推荐,能够帮助外地人快速了解这座城市。
借着昏暗的灯光可以看到报纸的头版内容,国王秘书发表重要讲话,呼吁工人们放下成见拥抱变革,失业后可以通过出租自己名下的土地获取租金,而不是激进地砸毁工厂的生产机器。
胡杨喜欢看这份报纸的理由很简单:它最后一版上连载的笑话合集真的很有趣。
当然,这份报纸涵盖多个方面的新闻内容,也能方便他了解现在居住的这座城市,凯德城。
抬头看了眼墙上的壁钟,胡杨暗自感叹了下已经十点了。
在穿越前这个时候自己不是在上夜班就是在和朋友打游戏,怎么说也算得上一个熬夜小先锋。
但穿越到这边之后,除了打扫旅店和阅读报纸之外实在是无事可做,胡杨也只好把睡觉的时间提前到了十点左右。
惬意的打了个哈欠,胡杨放下手中的报纸,准备直起身做个简单的洗漱。
“咚!”一声重重的敲门声响起。
这声音不同于普通的敲门声,反倒像拿什么东西在撞门,旅店那看起来并不结实的木质大门似乎在轻轻颤抖。
这……该不会是有贼吧?
胡杨低头看了眼刚放下的报纸,打开的那张版面最上方就写着——《多名少女陆续失踪,请各位市民多加注意,保护好个人财产以及人身安全》
他再次抬头,看了眼墙上的壁钟,确认现在是晚上十点。
这么晚了还有人投宿?
我该不会是遇到打劫的了吧?
低头看了眼撑在柜台上略显瘦弱的手臂,胡杨心里直犯嘀咕:他穿越过来这副瘦小的身板,怕是连大鹅都打不过,这要碰上坏人怕不是当场表演再次穿越?
当然,穿越前的他身板也算不上多硬朗,最多也就能打赢大鹅。
思前想后,胡杨还是决定打开门看一眼。
毕竟半夜敲门的,除了强盗,还有就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如果不是真的有难处,又怎么会选择半夜才投宿。
胡杨虽然算不上什么道德楷模,但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可怜人露宿街头。
他决定只打开一个小缝,从门缝里看一眼,如果是强盗,还有机会把门关上……吧。
胡杨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打开了插在地上的门栓。
他抓着门把手,轻轻打开一条门缝,借着天上的红月,看清了倒在门边的是一名女子。
那女子穿一身黑色斗篷,约莫二十岁的样子,整张脸庞都显得颇为扭曲,泛白的双唇紧闭着,眼皮在不停地颤抖,仿佛遭受了极大的痛苦,一头黑发因为兜帽掉落的缘故披散在地上。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她仍旧美的很吸引人,比她更吸引人的,则是在绯红月光下,于她胸口起伏的……那块红宝石。
红色的宝石在月光照耀下反射出异样的猩红,宝石中间沉淀着一块黑色的斑块,形状酷似一只眼睛。
胡杨见此情景没再犹豫,他把大门又拉开一些,伸出手抓住女子的肩膀,朝旅店里拖拽起来。
拖拽到一半,胡杨觉得这么做似乎不太礼貌,于是改换姿势,将女子横抱起来,朝着旅店一楼最近的客房走去。
等到关好门,收好报纸,将前堂的油灯熄灭,胡杨才回到客房,点燃蜡烛,查看起躺在床上那位黑袍女子的情况。
胡杨的视线几乎瞬间被吸引到了女子胸口的那枚红宝石上,无它,只因这宝石太大了。
用鸽子蛋来形容甚至都不够,这宝石足有鹅蛋大小,且通体呈红色,即使中间有黑色的瑕疵,也不会太过影响它的价值,胡杨甚至觉得这块宝石足够买下他这间旅店,十次!不,一百次!
再看这女子身上的黑色斗篷,整体与她颇为合身,虽然有多处破损,但从斗篷的材质能看出是丝绸制品。
丝绸在他穿越到的这个世界可是个稀罕物,胡杨记得凯德都市报广告区就有卖丝绸的,售价稳定在十金镑一米,而一件纯丝绸制成的衣物则高达八九十金镑。
这个价格对于平民来说根本是无法企及的,能穿着这么合身的丝绸斗篷出门,大概率只有贵族了。
顺带一提,1金镑可以兑换20先令,1先令可以兑换12便士,一张凯德都市报价值为1便士。
再顺带一提,胡杨目前的全部流动资金是5金镑8先令又3个半便士,这是他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全部资产。
胡杨一边感慨着有钱人真是奢侈,一边继续观察着眼前的女子。
红月的光芒穿透窗户,与昏暗的烛光交织。
她的表情明显舒缓了下来,扭曲的五官逐渐张开,显露出一张极美的脸庞,惨白的面容在光照下显出丝丝红晕,皮肤也饱满到吹弹可破,高挺的鼻梁与纤长的睫毛更是凸显出了这张脸的魅力与优雅。
而与之相对的是她仍在颤抖的眉头,苍白的嘴唇,沾染着尘土的黑色长发,以及满是缺口的斗篷,显得甚是狼狈。
一个如此狼狈的贵族美少女,大半夜出现在自己的店门口,让胡杨联想到了报纸上的少女失踪案。
机智的他立刻脑补出了事情的经过:
一位贵族姑娘,从小被困于高墙之内,但她向往着自由。
某一天,获得了逃跑机会的她,毫不犹豫地逃出了家里,甚至没来得及摘下身上的首饰,只是披了件戴兜帽的黑袍。
结果却没想到外面的世界更黑暗,她在离家途中碰到了诱拐少女的人贩子,被残忍地抓了起来。
不知隐忍了多久,终于找到了机会逃出了关押她的地方,一路跌跌撞撞逃进了城里,倒在了旅店门口。
这下就全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夜半投宿?
白天人贩子看管严密,夜里才有机会机会逃跑。
为什么偏偏选择这间旅店?
因为这个时间只有他还在点着油灯看报纸,这条街上的其他人早就熄灯睡觉了,旅店在这一片漆黑当中自然显得鹤立鸡群。
为什么斗篷破破烂烂?
从城外一路跑到旅店,路上那么多树枝杂草,可能还摔跤了,斗篷会破无可厚非。
没想到这帮人贩子居然真的在凯德城外,都市报编辑诚不欺我!
胡杨顿感恍然大悟,但旋即又想到:那帮人贩子有没有可能追过来?
他一下子紧张起来,迅速吹灭了手中的蜡烛,担心因为这突兀的光亮而被盯上。
谨慎地靠近窗边,四下打量了窗外空无一人的街道,胡杨松了口气,心想:如果真有人贩子一路追过来,以躺在床上的这位女士的脚程怎么可能跑得过?
况且这里可是凯德城,夜间也会有治安员巡逻,人贩子真敢追进来怕不是第一时间惨遭逮捕。
果然,人都是自己吓自己,要是人贩子真敢追进城里,那他还说这旅店里藏着大秘密呢。
自我开解过后,胡杨将熄灭的蜡烛放在桌上,离开了客房,顺手锁上了门。
随后他借着绯红的月光走到盥洗室,点燃了一旁的油灯,简单洗漱了一番。
随后又回到前堂,检查了下旅店门有没有关好。
确认了一切都没问题之后,胡杨才回到了房间,很快进入了梦乡。
就在胡杨入睡十几分钟之后,旅店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伙人进入了旅店。
他们全都穿着黑色的斗篷,为首的一人手中拿着怀表一样的东西。
为首之人抬头扫了整个旅店一眼,将怀表装进衣服口袋,转身用几个简单的手势安排四个跟班,分别到旅店每一层的不同地方搜寻,而他则去旅店最高层搜索。
十几秒过后,这五位“来访者”就受到了旅店热情洋溢的“接待”。
大门紧闭的厨房内,每一件厨具都在叮当作响,位于中央的案板负责盛放,尖锐的小刀负责放血,炉灶中跳动的火焰负责退毛,锋利的菜刀负责切割,烧红的铁锅负责加热,刀叉碗筷负责分发摆盘,转眼间整个厨房只剩一块黑色的斗篷碎片留存。
随后炉灶中火苗探出,将这最后的碎片纳入其中。
二楼走廊上,身着来访者同款黑色斗篷的无面人整张脸从中间撕裂,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遍布整个口腔和咽喉,多达几十圈的,带着倒刺的利齿,仅一口下去,就将面前的甜点分作几十小段,上百颗牙齿咀嚼咬合之间,地上已只剩半只皮鞋。
无面人低头拾起可见白骨的半只皮鞋,消失在了二楼走廊尽头的镜子里。
盥洗室门口,一只由漆黑肉块与破碎骸骨糅杂而成的犬型生物,浑身燃烧着幽冷火焰,脸上六个漆黑孔洞盯着对面的猎物。
没给猎物任何反应时间,幽冷火焰已经完全覆盖住猎物,这犬型生物三头齐出咬住了猎物,而后如雷霆般跃入旅店后门,地上只残留了几滴粘稠液体。
地下室的大门豁然洞开,展现出藏在大门里面,那份比黑夜更黑的黑暗,站在地下室门前的跟班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投向地下室,他想要反抗,想要逃离,想要呼救。
可他却什么都没做。
他的身体,他的灵魂,他的一切,就这样被吞噬殆尽,什么也没有剩下。
几个跟班全都消失无踪后,为首那人从三楼沿着楼梯走到了一楼,以一种手脚交替并行的诡异方式。
他推开了三楼那唯一一间住人的屋子的房门,没人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也没人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待他走到了旅店前堂,迎着门外照进来的绯红月光,才能看清楚这为首之人的情况。
他的全身扭曲成了一个有着四肢的团状,脑袋从后庭挤了出来,张大的口中伸出了一只左脚,眼眶处探出一只右手,以这两只手脚一前一后交替,离开了旅店,并贴心地关上了旅店的大门。
大门之上,写着“归途旅店”四个字的破旧招牌上落下了些许灰尘。
时隔多年,这间旅店终于再一次与外界产生了交互。
一道道目光穿过阴暗扭曲的黑潮,穿过无尽浩瀚的宇宙,穿过碧蓝近黑的深海,穿过绵延千里的山脉,穿过时间尽头的长河,投向了旅店的方向。
在接触到旅店的片刻,这些目光全都转向了其他地方,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今夜的旅店,也是一如既往地安静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