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回到房间，拿出上午买的通俗小说《布鲁斯亨特历险记》，开始了晚餐后的阅读。

    换做前几天的晚上，现在的他应该还在看凯德都市报，不过今天难得招募到了一个店员，而且还迎来了旅店的第一位顾客，这种双喜临门的日子放纵一下也没什么问题，对吧？

    况且一本好的通俗小说，对于了解一座城市有很大的帮助。

    这句话是谁说的胡杨忘了，但他觉得说的挺有道理。

    怀揣着了解这个世界的心态，胡杨开始了他的阅读，然后他就悲催的发现，这本小说第一章就出现了精灵这种现实世界绝对不存在的物种。

    说好的通俗小说有利于了解这座城市呢？骗子，都是骗子。

    在心里吐槽过后，胡杨只觉得小腹一阵发胀，他有些尿急了。

    起身，开门，关门，下楼，走到二楼楼梯转角的时候，胡杨看到了站在二楼走廊上的朱迪。

    朱迪正两眼目不转睛的盯着总管室那边，甚至没注意到胡杨的出现。

    见朱迪看得这么认真，胡杨一时也起了兴趣，他倒要看看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小孩子这么感兴趣。

    胡杨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顺着朱迪的目光，看到了躺倒在地上的翠西娅，一副生无可恋放弃抵抗的样子。

    一只白色卷毛的小狗正用两条小短腿踩在翠西娅胸前，探着脑袋不停地伸舌头舔着她的脸。

    胡杨笑了笑，原来是有小动物跑进了旅店，正和翠西娅玩闹呢，难怪能让朱迪看得津津有味。

    他走近一看，那只小狗大概只到他小腿肚那么高，是一只很可爱的白色小泰迪，正殷勤地帮助翠西娅“洗脸”。

    没想到看着有些严肃的小翠居然这么招小动物喜欢。

    胡杨的目光随即落到了翠西娅身上，平坦的上半身刚好能让狗狗稳稳地站住……额，她脸上怎么全是狗的唾液，这小泰迪唾液腺这么发达吗？

    胡杨赶忙伸手抓住小泰迪的后颈皮，把狗提起来，救翠西娅于“水深火热”之中。

    捏着小泰迪的后颈皮，胡杨把它的脸转向了自己，看到了脸上写满委屈的小狗，喉咙肿还发出阵阵呜咽。

    胡杨哪经得住这阵势，原本还想装模作样批评两句的，顿时一阵心软，只得语气温和地说道：

    “我知道你喜欢这个小姐姐，也知道你是想表达亲近，但是要注意分寸，懂吗？你看看你把翠西娅姐姐的脸弄成什么样了？知不知道女生的颜值有多重要？翠西娅姐姐费心费力收拾打扮大半天，你这倒好，一通折腾让人家一朝回到解放前。记住，下次别这样了，听明白了吗？”

    话音刚落，胡杨自己都有些想笑，他竟然试图和一只小狗讲道理，不过看着这只小狗在空中艰难点头的样子，自己就权当它听懂了吧。

    翠西娅闭上眼睛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就是那个怪物丑陋的巨口。

    鲜红的口腔里不规则的分布着细碎的、残缺的牙齿，以及那不知是不是舌头的一团肉块在口腔中蠕动着。

    她只感觉到那只怪物正踩在她的身上，它那沉重的身躯让翠西娅动弹不得。

    她还感觉到那只怪物的口水滴落到她的脸上，糊住了她下半张脸，让她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她甚至感觉到那只怪物在伸出舌头舔着她的……脸？

    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吞食猎物之前对猎物的玩弄吗？

    为什么这个舌头感觉很小巧？

    她有些疑惑地想要睁开眼睛，却因为满脸的黏液而无法睁开。

    忽然，她感觉浑身一轻，那只怪物从她的身上离开了。

    难道它对我失去了兴趣，要去吞噬朱迪？！

    翠西娅急忙伸手把粘住眼睛的黏液擦掉，看到了一副她在多年后回想起来都会觉得震撼的画面：

    店长一身休闲打扮，站在走廊正中央，油灯的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照出了他手中提着的那个东西的模样：圆圆的脑袋扁扁的脸，两只小圆眼被倒三角的鼻子隔开，嘴巴又细又长还吐出一条小小的舌头，浑身上下都是卷曲的白色毛发，四条腿像是认命般下垂，一脸的生无可恋。

    那是一条小狗。

    而店长正面对着那只狗说着什么“注意分寸”，“下次别这样了”之类的话，那只狗在听完之后瑟瑟发抖地点头附和着。

    她可以百分之一百确定，眼前这只被店长握住了命运的后颈皮的小狗，就是刚刚那只袭击她和朱迪的犬型生物！

    那样一只由上百个灵魂杂糅而成的怪物，就这么轻易地变成了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狗？

    翠西娅下意识用双手比划了一下那只怪物之前的大小和现在的大小，这简直就像是换了个物种，不，这就是换了个物种啊。

    不需要开启灵视，翠西娅也知道店长手里那个小家伙不再是杂糅了数百个灵魂的怪物，那份来自她灵性深处的恐惧已经消失不见了。

    考虑到翠西娅现在这个被狗扑倒并且舔了一脸口水的样子，对她来说肯定非常尴尬，胡杨拎着狗子转过身，把小狗递到朱迪面前。

    朱迪看着面前的小狗，好奇地看了胡杨一眼，得到胡杨的点头确认后，伸出手摸着小狗的脑袋，一脸的满足。

    “可以告诉叔叔刚刚发生了什么吗？”胡杨原本想让朱迪叫自己哥哥的，但想了想自己已经是个三十岁的人了，让小孩子叫自己哥哥实在有些太不要脸了，于是选择了放弃。

    “刚刚，那个姐姐和，一只很凶的狗，打了起来，被狗扑到地上。”朱迪用不多的词汇量努力描述着自己看到的场景。

    胡杨看了眼手里的小泰迪，心里不由感叹道：这么小的狗也能和翠西娅打起来？还把她扑倒了？小翠这身体素质比他想的还要弱不少啊，看来以后得让她多干一些活儿，好好锻炼身体素质。

    没错，就这么办，这也是为了她好，才不是因为自己懒得打扫旅店。

    他转过头看着已经爬起来的翠西娅，劝慰道：“这就是需知里提到的小动物，虽然偶尔会显得很凶，但大部分时候都是蛮可爱的。小动物就是这样，对人表达亲切的方式不太一样。我先去一楼把它放生，毕竟旅店这条件也不允许养宠物。你记得带着朱迪回房间，她突然跑到这儿，她妈妈找不到她也该着急了。”

    安排好后续的事情，胡杨提着小狗的后颈皮下了一楼，留翠西娅一人坐在地板上凌乱。

    店长刚刚说这就是需知里提到的小动物？

    它哪里小了？

    也就在店长手里的时候显得小吧？

    店长没出现之前它跟我打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小啊！

    可爱？

    它很可爱吗？

    刚刚张大嘴要吃我的时候怎么不说它可爱？

    表达亲切？

    谁家宠物表达亲切的方式是把我的灵性消耗干净，然后张开大嘴准备一口把我吞进去啊？

    劫后余生的翠西娅，吐槽的欲望忽然变得分外高涨。

    她终于意识到了，店长对旅店里这些东西的认知，和她这种普通的特异者完全不同！

    上午的地下室，刚才的犬型生物，这间旅店里所有的危险，对店长来说都只是随手可以抹平的小问题，可随便拿出一个都能要了她的命。

    她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弱小。

    她原以为身为非人级的言灵法师，整个美德之国年轻一辈里公认的天才，在面对史册级时，即使无法获胜，至少活着逃命还是没有问题的。

    可刚刚那只怪物传奇级的店长手里真的变成了一条狗，甚至没有半点反抗的机会，这样的表现证明，那条狗甚至可能都没达到史册级。

    而她被这样一条狗戏耍，耗尽灵性却迎来了被反转的结局，只能无力地迎接死亡。

    从没和史册级真正对抗过的翠西娅，深刻的意识到了自己过去的想法是多么天真。

    在和朱迪拉钩，让朱迪保证不会将刚才看到的事情说出去后，翠西娅将朱迪送回了房间。

    因为灵性消耗巨大而深感疲惫的她回到了总管室，开始了自己入职第一天的夜班值班。

    说是夜班值班，其实也没什么事做，只需要按照总管需知上面写的，分出很小一部分灵性，感知店长或者顾客是否离开房间，之后按照不同的情况遵照需知上的要求应对即可。

    灵性感知本就是翠西娅的强项，她将灵性蔓延到旅店的走廊和楼梯，分出一小部分心思关注感知情况，这对她而言没有任何负担。

    随后她把椅子搬到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拿着手里的总管需知继续研读起来。

    读到“旅店里遭遇小动物的应对方法”那部分的时候，翠西娅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传奇级即使再强大，他们的力量也有界限，与真正的伟大存在隔着一层难以逾越的天堑，那就是规则本身。”

    “传奇级需要通过符文、献祭、道具等各种方法，辅助自己达到变更规则的境界，他们本身并没有直接改变规则的力量。”

    “神明则不需要这些，祂的存在就是规则本身，祂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规则，规则只是祂操纵自身权柄的具体表现。”

    这是格林家先祖留给后人警示，意在告诫后人，真正的伟大存在（神明）与传奇级之间的差距。

    翠西娅原本对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切实的感受，她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对神明的畏惧大过信仰。

    她之所以会想到这句话，是因为店长刚刚的表现，似乎就是在没有依靠任何咒语、符文或道具的情况下，把那只怪物变成了一只小狗。

    将一种生物的本质变更为另一种生物，这绝对是规则层面的变化。

    能不依靠外物的辅助去变更规则，难道店长其实并非传奇级，而是在传奇级之上的，超越了规则的那些伟大的存在之一？

    祂认为在旅店二楼的是一只狗，所以那个怪物就成为了狗。

    祂认为地下室没有危险，所以地下室的镜子在祂面前就成了一面普通的镜子。

    翠西娅在不知不觉间把对店长的称谓从“他”，换成了用来称呼那些伟大存在的“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