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潜的心情似乎很是愉悦，凶戾的眼角也向上弯曲着，左手指甲轻点着海螺，向里面注入灵性，于海底迷宫中播放着由葬仪官帮忙录制好的内容，干扰着那位莱斯利大主教的行动。

    其实他已经没有必要再这么做了，即便是放出莱斯利，那个家伙面对眼前的情况也已经无计可施。

    未知深海的力量彻底与现实开始交互，能够打破这种交互的，只有风暴之神亲临，或者有着相似力量的东西出现。

    即便是风暴教会的那个传奇级的教宗，也无法破坏四海之底的投影，阻止未知深海重临世间。

    深潜召唤出一股半人高的海流，把手中的海螺和银质徽章轻轻放上去，面朝着四海之底的投影，缓缓跪伏在鱼背上。

    他身下的那条绿鳍蓝皮的大鱼也静静低下头，两只短小的鱼鳍竖起，恭迎着伟大的未知深海重临世间。

    ……

    大卫·特纳驾驶着鱼鹰号，冲过最外围的油桶，朝着那座四海之底的投影，朝着中心堆放的爆炸物前进。

    堆积的油桶被鱼鹰号推着向前，原本还算完整的图案，伴随着鱼鹰号的前进，一点点被破坏着，四海之底的投影似乎也有些失真。

    刚停住进攻节奏，专心守护巨大符文安全的章鱼发现符文正在遭到破坏，也像是疯了一样追赶至鱼鹰号身后。

    海面之下再次伸出一根根蓝色的巨大触手，自上而下狠狠地砸落到鱼鹰号周边，击碎了一个又一个油桶，掀起了一波又一波巨浪。

    霎时间，整个区域的海面上布满了燃油，巨浪将原本近在咫尺的爆炸物又推得远了一些。

    大卫·特纳沉着操纵着鱼鹰号躲避着巨大触手一次又一次的袭击，当然也不免有被触手击中的情况。

    转眼间，鱼鹰号的一根桅杆被完全折断，鱼鹰号的船头也被拍的粉碎，船舱也被从下面袭来的触手捅出一个大洞，但所幸还能继续前进。

    眼看即将接近爆炸物，大卫·特纳固定好船舵，快速回到船舱，点燃了火把。

    原本他还担心如果点燃的船只被拍到大海里整个熄灭了怎么办，但看着在大章鱼的帮助下铺满整片海域的燃油，他放心地点燃了船里的油桶，从船舱的大洞踢到海面上。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还真的要感谢跟在身后的那只章鱼怪物破坏了原本布置在这里的油桶，帮他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顷刻间，整个大海燃烧了起来，大卫·特纳甚至隐隐听到了来自身后那只大章鱼的哀嚎声。

    冲天的火光当中，他将装有燃油的桶打开，拖拽到了船舱的入口处，然后举着火把回到甲板上，继续掌舵，向着爆炸物冲锋，向着那座城市的投影冲锋！

    火光之中，他恍惚间似乎看到了过去的自己，驾驶着前进号，躲避着暴雨般袭来的炸弹，在燃烧着的海面上向着前方疾驰。

    他想起了自己记忆中确实有这样的一幕，那时他还不是船长，但是在那一次与海盗的碰撞中，整个前进号上只有他一个人还活着。

    那时因为同行的商船被海盗的炮弹打穿，船上运输的燃油泄露，于是也有了像这样火光冲天的场景。

    而作为当时前进号上唯一一个活着的人，他毅然驾驶着前进号冲向那群海盗，决不能让这群恶人再祸害他人。

    现在与过去，场景居然如此相像。

    这时，过去的大卫·特纳也转头看向了他。

    “害怕吗？”过去的他大声问道。

    “大海上的男人，无所畏惧。”大卫·特纳大声回应，目光愈发坚定。

    “即便前面是注定的死亡？”过去的他又问道。

    “死亡从不可怕，可怕的是面对死亡却什么都做不到。”大卫·特纳云淡风轻地答道，脸上浮现出许久未见的笑容。

    过去的他脸上也浮现出了爽朗的笑容。

    这一刻，两个大卫·特纳同时看向对方，他们共同向对方挥拳致意，这是船长之间特有的打招呼方式。

    两拳相碰的瞬间，前进号的虚影逐渐与鱼鹰号重合，修补好了鱼鹰号的船头、船舱、还有桅杆。

    过去的大卫·特纳的身影也与现在的大卫·特纳的身影重合，再没有半点迷茫。

    “人不是为失败而生的，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前进鱼鹰号的船长大卫·特纳慷慨激昂地念出了这句话。

    他朝着熟悉的方向转头，望向了浓雾后面那个他曾经眺望过无数次的方向。

    那是阿尼斯特城灯塔的方向，也是家的方向。

    特纳船长举起右手，向着记忆中的那个方向敬了一个标准的海军军礼，随后左手用力一抛，将手中的火把精准丢到了船舱里敞开的燃油桶当中，顷刻间，前进鱼鹰号上就燃起了大火。

    在他的身后，那只巨大的章鱼仍然紧追不舍，触手接连落下，却再也没能碰到前进鱼鹰号分毫。

    前进鱼鹰号此刻就如同一条灵活的游鱼，轻巧地避开大章鱼每一次的进攻，直逼爆炸物的最中心。

    特纳船长握住船舵，高唱着每一个飘荡在大海之上的人都耳熟能详的歌谣，义无反顾地驾驶着前进鱼鹰号向前冲锋。

    “在那遥远蔚蓝宽广的大海碧波之上

    有一艘大船正准备扬帆出海远航

    那艘船的名字是比利·刚

    她不惧艰难与恐慌

    行驶在一片汪洋

    嘿！

    只身前行在波浪

    吼！

    威勒曼号补给船即将前来帮忙

    给我们带来糖和茶还有一抹酒香

    当有一天我们把酒喝光

    就意味着我们要收起行囊

    奔向无边远方

    嘿！

    她离开海岸时间不算很长

    当一头露脊鲸越过她船舷下方

    船长召集了所有人来欣赏

    宣誓要把那条鲸鱼捕获，完成这次远航

    吼！

    威勒曼号补给船马上前来帮忙

    给我们带来糖和茶还有一抹酒香

    当有一天我们把酒喝光

    就意味着我们要收起行囊

    奔向无边远方

    嘿！

    过了四十多天，甚至更长

    钓索开始松弛，随后逐渐紧张

    所有船只都失踪，气氛有些荒唐

    但那头鲸鱼仍在遨游，没有一点彷徨

    吼！

    没有一点彷徨”

    恍惚间，特纳船长看到了大副奎因、二副拉文劳、三副特里斯、水手长基恩比奥、厨师拉恩，负责清扫甲板的克莱斯、负责看管酒水总是喝得醉醺醺的博德曼……当然，还有那个新来的实习生，小米勒。

    他们有的坐在船舷上，回过头看着他；有的站在甲板上，笑着对他说话；有的趴在桅杆上，观察着船只航行前方的状况，并转头向他汇报；还有的则是随着他的歌声一起，高唱着这首独属于奔波在大海上的男人们的浪漫歌谣。

    “兄弟们，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远航了！”

    特纳船长高喊着，心中再也没有了遗憾，驾驶着已经被点燃的前进鱼鹰号，在冲天的火光中，冲进了爆炸物当中。

    轰！

    轰轰！

    轰轰轰！

    一声接着一声，连绵不绝的巨大爆炸声从海面传来，一波波浪涛翻涌而起，彻底摧毁了油桶和爆炸物组成的巨大符文。

    海浪带动着火光与爆炸的冲击，奔向那只巨大的章鱼。

    四海之底的投影因为符文的消失逐渐开始失真，似乎要完全消失。

    可就在这时，一道蓝绿色的光芒在投影上绽放，原本已经模糊不清的投影，逐渐清晰，凝实，甚至隐隐有了一种真实感。

    深蓝色的章鱼身上忽然竖起一根根鳞片，挡住了爆炸的冲击，也挡住了燃烧带来的伤害。

    一切似乎就这样结束了。

    大卫·特纳的英勇行为并没能改变什么。

    四海之底的投影越发真实，转眼间已经有要降临在海面上的迹象。

    章鱼没有了任何顾及，转头奔向还在沉眠中的演习海军众人，打算开启杀戮。

    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吗？

    被爆炸波及沉入海底的特纳船长发出了不甘的怒吼：

    “不！”

    冲天的火光之中，一个足有数上千米高的巨大身影出现在海面之上。

    即便是模糊的投影，也能看出他消瘦且憔悴，脖颈皱纹很深，脸腮上长满了褐斑，手中拿着一根断掉半截的船桨。

    他举起手中那根断掉半截的船桨，以不可阻挡之势，朝着已经分外凝实的四海之底投影，重重刺了下去！

    一道蓝绿色的高墙出现在四海之底与那由光芒构成的船桨中央，试图阻挡船桨的攻击，做最后的挣扎。

    砰！

    噗呲！

    船桨轻易地击碎了那道高墙，刺穿了四海之底的投影。

    老人的表情是那般轻松写意，仿佛没有花费任何力气。

    被刺穿的四海之底投影再也无法维持，顷刻化成无数碎片，再次沉入海底。

    老人手中的半截船桨再次举起，这一次，他刺向了那只竖起鳞片的深蓝色章鱼。

    巨大的章鱼敏锐地感知到了危机，伸出所有的触手试图进行抵抗。

    噗呲！

    没有任何意外的，船桨轻易洞穿了章鱼覆盖着坚硬鳞片的触手，还有它那覆盖着坚硬鳞片的躯体。

    北海巨妖甚至没能发出任何呼喊，巨大的身躯喷涌着蓝色的血液，沉入了海底深处。

    包裹着整个阿尼斯特城和风暴海西侧区域的浓雾彻底被冲散，海上的火光盖过了落日余晖，照亮了整个阿尼斯特城。

    老人巨大的投影举起船桨，插入身下的海面。

    霎时间，海面上燃烧的火焰、爆炸的余波、奔涌的海浪，全都被船桨一并带走，风暴海上再一次恢复了平静。

    随后，那道巨大的身影也消散在了海面之上。

    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再一次照进阿尼斯特城，那些因为叹息声而陷入沉睡的阿尼斯特城居民也纷纷从梦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