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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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拨云初见日 祸事又成双(下)

    农家出生的跟着后爸长大的英子,没有年轻女子的娇气,早早练就了坚韧不拔的品性,面对摇摇欲坠的小家,英子硬是在风雨中稳住了舵,让这只风浪中的独木舟不至于倾翻沉没。

    英子首先向公婆求救,希望打给公婆的供养,能缓一缓,等夏福的病好些了在补上,或是能让几个叔叔姑姑来帮忙干些农活,自己一个人干不过来,再不济,把耕牛借她用用也行。

    因为公婆还年轻,家里又有众多已是大劳力的叔叔姑子们,生活相当丰沛,劳动力也富余,可得到的答复是夏冬的两句话。

    “养老是必须的天经地义的事,要想不交供养,先把养夏福十八年的抚养费给了,否则就是夏福死了,还有你,你跑了还有子茜,我这么多后人,都找个理由不交供养,那我这老头子以后还不得活活饿死啊?”

    “不行,我们家的活他们几个都忙不过来,那有时间给你帮忙,牛?,不行不行,就我们家的那些地那些田牛都忙不过来,自己想办法吧。”

    英子又求助娘家人,娘家人的意见是,趁着自己还年轻,人也不丑,再找个好人家改嫁了吧,何苦在他们那样的家里受气呢。但,英子并没有这么做。也因为这,常常被子茜姥爷骂“是个傻子”。

    没有牛耕田,英子就自己用锄头一点点的刨,然后用钉耙趟平,就可以插秧。没有地,就在山边上开荒,一铁锹一铁锹的铲杂草野树,然后再挖出土壤来。

    第一年就这样磕磕绊绊的下来,交过公粮,交过给夏冬的供养后,家里也就基本不剩多少粮食了。

    英子利用农闲的时候,给建筑队打小工,挣钱补贴家用。

    夏福则到处打听土法治病,因为土法子省钱,甚至不用钱。

    年二十九的早上,天没一点过年的喜庆样子,灰沉沉的,没有一丝风,只是干冷干冷的,如混沌未开一般,虽然外面的事算是了了,可家里的米桶也空了,谷仓也是空的了,油壶也早就没了一滴油,体弱多病的小子茜饿的奄奄一息,气息若有如无,断断续续的,像是来一阵风,就会把最后一口气带走了似的。

    看着破旧的包的里,瘦小的眼睛半睁不开得孩子,再看看躺在床上养病的夏福,一股强大的心酸冲破英子的喉咙,刺破这混沌的天,如闪电般劈开这混沌的阴沉,“哇”的一声,英子毫无顾忌的放声大哭,哭的惊天动地,哭的畅快淋漓,哭的心酸无助。

    “孩他娘,别哭了,是我拖累了你,你带着孩子走吧,这样你和孩子都可以活下去,好多医生都说我这病没治了。”

    英子止住了哭声,看着痩的皮包骨的丈夫,眼里刚毅的眼神,刺得夏福闭上了眼睛。

    “在苦,我也能挺住,你不要给我拔气门芯子,子茜必须有爸爸。一会我去娘家借吃的,年,咱照样过。”

    夏福看着妻子单薄的身影,急匆匆的消失在这低压压的昏沉沉的年二十九的阴天里。

    夏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慢慢的爬起来,看着这阴沉的天,看来今天是要下雪啊,这天如静止了一般,鸟儿藏匿了,树也呆滞了,光秃秃的矗立在这越来越浓的迷雾里,夏福看了一眼紧挨着的父亲的红对子大门,无声的叹了口气。

    在夏福懂事时起,就常常反对父亲的做法,在吃商品粮的那几年里,也常常劝告父亲要低调谨慎,早就没了各类斗争了,不要把群众分什么左啊右啊的。也不要把这种思想运用到现在的工作当中,也反对父亲把弟弟妹妹们分成两派,更没参加家里的对弟弟妹妹们的家庭斗争会议,也常常告诫弟弟们不要惹事生非。

    夏冬不喜欢这个跟自己不一条心的大儿子,弟弟们也觉得他胆小怕事看不起他。特别是在对杜家两家的矛盾上,夏福并没与家里人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也没有利用在单位任职的机会,打压为难杜家。这,对夏家来说就是背叛,就是要被制裁的对象。

    夏福摇摇晃晃的往父亲家去,前几天,几个大弟弟从外地打工回来了。他们有钱,夏福准备去求他父亲,让他出面,能从弟弟们那里借点钱去看病。自己身体好了,就能分担妻子的重担了。

    刚到父亲家的西堂屋,准备推门进去,就听见父亲给几个弟弟及妹夫们开会。

    大家围在火塘子坐着,父亲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火红的火苗照映着父亲黑红的脸,一闪一闪的。火塘子边上土罐子里的肉香顺着半开的门,如调皮的孩子般绕着夏福不愿离去。就见母亲把吊在火塘子上方平顶锅里的糍粑翻过面,金黄金黄的油亮亮的映照着弟弟们烤红了的脸。

    夏福裹了裹,露出棉絮的黑棉袄,就准备推门进去,就听父亲说。

    “你们几个不要去理东屋的人,更不要可怜他们,他们就是装的,他们有的是钱,你们几个记住啊,就那叛徒,你们不管在那见到,就给他一顿饱揍,然后把他房子拆了,把那小特务(指子茜)扔沟里,谁同情他,谁就是我们的对头。”

    听到这里,夏福的眼泪涮涮的往下流。他不怪父亲,也不埋怨不对自己伸出援手的胞弟胞妹们。

    往日对自己点头哈腰,恭维话说个不停的朋友们,现在也都腰杆笔直目不斜视的从夏福面前飘过,就连夏福在单位时很多次帮助过的人,也如夏福要沾上他们一般,躲的远远的,世态炎凉啊,夏福叹了一口起,回头看了看自己低矮的家。

    瘦弱的妻子,跟着自己没享过一天福,想到这,夏福轻轻摇摇头。回到自己低矮的屋子里,拿起门后晾衣服用的红色尼龙绳子,来到屋后排水沟里,把绳子套在斜伸过来的树枝上。

    这是一颗榆钱树的黑粗枯枝,夏福又拐回家,搬来一条只剩下三条退的小凳子。夏福摇晃着站了上去,对着脖子,比了比高度,把绳子打好结,又用手拽了拽。如‘刘神仙’的手臂一般枯老的斜树枝,摇晃了几晃,又坚挺的斜伸在那,够结实。

    夏福看了看这条排水沟,一边是土坯墙一边是土坎,土坎上是枯草杂树。在沉阴的冬日里,这条沟更加阴冷黑暗,就像地狱张开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