锄头被重重地砸进田地里。

    干硬的泥土被犁开。

    沈牧云直起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先看了看面前已经被开垦的土地，然后又转头看了看身后那一片荒田，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这时一名中年农夫经过，他看着沈牧云，黝黑的脸庞上露出了个笑容，说道：“小沈干活变麻利了啊，今年看来用不着我帮忙了。”

    “那是，都干几年了。”沈牧云望着那农夫挥了挥锄头说道：“今年我说不定还有空去帮王叔你干活呢。”

    “用不着用不着，我还没老呢，你把自己顾好就行了。”王叔摆了摆手，然后又说道：“对了，你今年也二十了吧？是时候找个婆娘了。要不要大叔我帮你物色一下？村头老刘家那闺女不错，今年也十六了。”

    “不急不急，等我攒些家业再说吧。至少得把家里的老房翻修一下。”沈牧云回答道。

    “好好，你自己看着办吧。”王叔又说了两句便走了。

    沈牧云也收回了视线，看着自己面前的土地，正要再度挥动锄头。

    可当他用力握紧锄头杆的时候，他心中忽然一动。

    ——我已经二十岁了啊。

    他有些恍惚。

    五年时光匆匆而过，他竟然毫无察觉。

    仿佛莫名穿越过来，面对家徒四壁、孤家寡人的状况，自己满心忐忑不安在屋里来回踱步的画面是发生在昨日一般。

    沈牧云再度看着自己手里的锄头，一股强烈的焦虑涌了上来。

    他犹记得自己穿越过来的第一年，依靠着村里大家的帮忙，熟悉了这个世界的状况，学会了耕种农物的技术，总算在这仿佛古代农村一样的世界里活了下来。

    之后他便思考要如何离开这里。

    在现代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他，自然无法忍受如此贫穷艰苦的生活。

    他做了很多的努力，试图利用脑子里的先进知识来改善生活。

    但是他一个高中肄业，大部分时间都在工厂里打工，休息时间也只是刷刷短视频的普通人，又有多少知识储备呢？

    就算他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了一些或许可行的技术，又迅速被现实击溃。

    要么是这里的人早已想到了类似的东西，要么就是根本不具备条件。

    这个村子实在是太贫穷落后了，无论想做什么，都找不到需要的道具和材料。

    或许去其他更繁华的地方，情况会好些。

    但是繁重的农务又将沈牧云牢牢地锁在了那一小片田地里，他一天里的空闲时间，就只有吃过晚饭之后到入睡前那么半个时辰而已。

    以至于想要离开村子就是一个无稽之谈。无论要去哪里，路程都太遥远了。

    他穿越到这里的五年中，只离开过一次村子。

    还是为了帮王叔将他家的母猪运到集市去卖。

    沈牧云一度想过干脆落草为寇。

    在这附近就有个叫黑风寨的山寨端的是威风，里面的山贼一个个膘肥体壮，据说领头的三个兄弟更是杀人如麻，每天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附近的村子，包括沈牧云住的这个每年都要向他们进贡粮草。

    但是这黑风寨活的是威风，死的也是果断，尤其是那些喽啰手下，每隔几年都会换一批新面孔。

    沈牧云犹豫了又犹豫，最后还是没敢去。

    他也曾听闻过一些御剑飞行，下咒杀人的奇闻异事，但这些事始终停留在坊间传闻之中，没有任何实际的线索。

    于是他只能一边干着农活，一边思考破局的办法。

    然后不知道是哪一天起，他不再思考了。

    是繁重的农务，单调的生活和没有希望的未来让他停止了思考。

    于是他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二十岁。

    沈牧云忽然间像触电一样扔开了手里的锄头。

    他不想再干活了。

    身体越是劳作，大脑越是停滞，精神越是麻木。

    沈牧云很清楚，如果他继续劳作，那么此刻心中的焦虑惊恐就会逐渐被覆盖。

    那么下一次他再猛然惊醒般反应过来，又是在什么时候呢？

    二十五岁？三十五岁？五十五岁？

    但沈牧云还是捡起了锄头。

    这里的农务环环相扣，一天都停不得。而且只有这样永不停息的劳作，他才能积攒足以过冬的粮食，才能活下来。

    更别说前年垒的猪圈，终于在去年养上了猪，他辛勤照顾将那母猪养得膘肥体壮，只要再找村里的种猪配个种，生几窝小猪仔拿出去卖，家里状况就能变得更好一些。

    家里的老黄狗陪了他好几年了，也总得给它准备几口饭吃。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停下来。

    沈牧云面无表情地挥动锄头。

    汗水划过他的脸颊滴到地上，他心中的思绪也逐渐消失。

    ####

    日暮时分，沈牧云终于干完了活，挑着东西回到了家里。

    毛发已经有些发白的老黄狗，一见到沈牧云回来了，便摇着尾巴兴奋地迎接。

    沈牧云摸了摸它的头，然后便开始做饭。生火的时候发现家里柴火不够了，于是在心里默默决定明天上山去砍柴。

    等到一人一狗都吃完了晚饭之后，天也黑了。

    在这村子里蜡烛是个珍贵玩意儿。

    沈牧云自然不会平白浪费，因此他早早便躺到了床上。

    劳累了一天的肌肉缓缓松弛下来，沈牧云沉沉睡去。

    到了第二天，他洗漱一番，吃过早饭，便穿戴整齐提着柴刀，背着木筐上山去了。

    沈牧云一路上走得极为小心。

    毕竟他是农夫，不是猎户，对这座山不算了解。而且前些日子，他听村里的猎户提过在附近发现了老虎的踪迹。

    因此更加小心。

    花费了几个时辰，砍够了柴火之后，沈牧云提了提沉甸甸的木筐，满意地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看见不远处似乎有一个洞穴。

    洞口有几团杂草虚掩着。

    没来由的沈牧云心中升起了一丝好奇。

    他朝那洞穴走去，拨开杂草，发现洞口颇为狭窄，而且倾斜向下，里面一团漆黑什么都看不清。

    他放下背上的木筐，点燃了一根木柴，一手提着木柴，一手提着柴刀钻了进去。

    沈牧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若是平时自己肯定不会理会这什么洞穴。

    或许是昨天的惊醒造成的影响，让他仿佛想要证明什么一般去做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事情。

    他费力地来到了洞穴深处，发现里面变得宽敞了不少。

    这个洞穴似乎是一个类似收紧口的布袋形状。

    借着火光，他发现洞穴里面空荡荡的，除了地上有一具白骨。

    沈牧云被白骨吓了一跳，火光也随之颤了颤。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毕竟只是一具白骨而已。

    按道理来说，沈牧云现在应该离开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具白骨会出现在这个山洞里，但是看这白骨腐烂的状况，显然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和现在的沈牧云没有任何关系。

    白骨附近也没有任何遗物，没有什么值得调查的地方。

    倒是柴火燃烧升起的黑烟聚集在山洞里，熏得沈牧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于情于理，他都该离开。

    但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想离开。他的心里有那么一丝不甘，就仿佛在混凝土缝隙中抽枝发芽的野草一样倔强。

    他在白骨面前蹲了下来，放下柴刀，伸过手去。

    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但他就是想要做些什么。

    而就在他指尖碰到白骨的瞬间，沈牧云猛然睁大了眼睛。

    就仿佛过电一般，他感到有什么东西从白骨那里钻到了他身上。

    紧接着，他便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妈的，总算见到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