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霸凌
“好桂儿,你还真是睡得挺香呢?”浑麻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句。
桂儿没有搭话,他索性将身上盖着的那唯一一件破袄掀掉,一把推开浑麻,跳下床来。
“干什么去?”浑麻厉声喝道。
桂儿斜瞥了他一眼。径直走到屋角,在陶缸里舀了一瓢水,咕咕灌了下去。
浑麻换了一张脸,变得温和了起来。
“好桂儿,叔今天来,是要央你一件事。”
桂儿没有说话,只是站在泥屋敞着的进口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浑麻眼底一丝凶光闪过。“条三,你跟他说。”
条三畏缩着看了浑麻一眼,这才挤到桂儿身前。
“好侄儿,救救叔。你只要答应了这件事,浑麻说了,我跟他的债,便一笔勾销,舢板也能还回来。桂儿,你就帮叔这一把,叔回头当牛做马,一定好好报答你。”
桂儿眉头拧紧,但还是问了一句。“三叔,究竟什么事。”
条三这才回头,巴巴的看着浑麻。“什么事?”
浑麻大刺刺的在桂儿那张几块木条拼成的床沿上坐下。
“桂儿,帮我配服药。”
“什么药?”
“蒙汗药。”
桂儿盯着浑麻,几乎将他心肝脾肺肾都看穿了一样。扯着嘴笑了起来。
“不会。”
浑麻被他盯得发毛,又听到是这样一个回答,立时从床上跳下来。
“你哄你爹呢?我可知道的,你那便宜老爹可是什么看家本事都交给你了。”
这个小村里的大姓是唐姓。条三、浑麻都是唐姓。但具体到桂儿,便有些尴尬。桂儿的母亲,是本村唐氏宗人,可他的父亲,却是外姓。而更为难堪的是,桂儿其实是个非婚子。
桂儿那便宜老爹,是城乡间,往来流动的一个游方医生。正经的病症,从来没见他医好过。但是滋阴补阳,坑人害命的手段,却是有口皆碑。
桂儿的娘是如何跟他那便宜老子好上的,无人得知。到底是两情相悦,还是那狗贼使了什么下作手段,已经是本无头的乱账了。
直到桂儿他娘怀上了他,这事再也遮掩不住。在村老的逼问下,他娘这才说出了男方。于是在他爹下一次赶来村落行医的时候,便被扣了起来。
两人也就在这小村里成了婚,桂儿他爹口口声声说,等他在城里安顿好,便接他娘儿到城里去。可一年又一年过去,直到他娘白了头,瞎了眼,最后成了村口山头上的一抔土,终这一生,都没能进得了城。
而他那个老爹,从来都是一年到头,不拘什么时候出现,住上十天半月,便又消失不见。而下次再来,又不知道是多长岁月的等待。
桂儿的名字,是他那苦命的娘亲起的,一开始便没有姓。到了后来,索性也没有什么姓。
这事,本来村老们总要出面管一管。可不知,那便宜老爹究竟背地里给了怎样好处,使得他们都沉默了下来,不置一言。
桂儿就这样,从生下来,便在这个村子里,靠着娘亲拉扯长大。后来娘亲眼瞎了,便是周村人,怜悯着帮一把,勉强过活。
好在这小桂儿,从小便机灵、聪敏,又肯吃苦。虽然是吃着百家饭长大,但在村落里,老老少少,不拘哪家有什么忙的活,他总凭着一股气力,时常自己主动去帮衬一把。这般人情周到,便自记事后,全村上下,也没拿他当过外人。
数年前,他那消失了好几年的老爹,又一次摸到了村上来。只是这一次,那个浪荡子,头也白了,眼也花了,腿也不知怎地,瘸了一一只。往日间动静极大的一个人,这次竟然悄无声息,在这小村踏实住了大半年。
这大半年间,桂儿确实跟他学了不少的好东西。他那一身麻的、花的,乱七八糟的本事,几乎是掏兜底一般,全倒给了桂儿。
翻年开春,那狗货在全村人的见证下,到桂儿他娘坟头上,跪了、拜了,或真情或假意,也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宿。
然后他当着全村人的面,跟桂儿说:自此以后,他也不再来了,让桂儿就当他这个便宜老爹,死掉了。
山坳坟头上,桂儿啥话也没说。那狗货说完,朝着一众乡亲,老老少少,拱了拱手。拄着根竹杖,掩面而去。自此,算是彻底将桂儿丢下了。
桂儿回到家后,果真如他所言,立时给他立了个牌位。初一十五,一碗清水,三柱清香。只是那张牌位,用的是出海回来,厚厚的一块的海龟壳。
浑麻死盯着桂儿。
“你那门劁猪骟牛的手艺,哪来的?劁猪也就算了,骟牛的时候,灌的是什么?还当我不知道。
老实告诉你,上回在田坝寨,你给郭家骟牛的时候,那锅汤,剩了两三碗。劳资就用那三碗汤,在朗村赚了三个女人。最后一个,全程翻着白眼,多少人进进出出她都不知道。
还说你不会制药。再特么敢跟我说瞎话,当心劳资撕了你的嘴。”
桂儿怒不可遏,狠咬着牙,手指门外,一声怒吼。“滚。”
“哼……”浑麻拍拍屁股,鼻子里哼了一声,走无走样,歪歪垮垮的晃过去。
走到门口时候。突然出手,一把从下颚处自下往上捏住了桂儿的脖颈。
这浑麻虽也不甚壮实,甚至于比不过小桂儿的体格。但似他这等泼皮无赖,田间地头,逞凶斗狠的事多了,便总比那老实良民,多一些制人的手段。
桂儿猝不及防间,被浑麻一把拿住。待要反制挣扎,浑麻的另一只手里,不知如何早掏出一把明晃晃的铁尖刀来,那细锐森寒的尖刃,直直抵在桂儿的眼珠子上空。
桂儿知道,就算浑麻如何逞凶,断不敢在自家害了自己的命。但如果失手废了他一只眼,只怕这厮不过是跑出村外去混几日,风头过去,村老们便来说和。到了最后,也只能是自己挨着了。
于是,便拼命存了一口气,死盯着那刀尖,不敢再动了。
可在浑麻铁钳一般的扼劲下,本就劣势的桂儿,自然坚持不住。一张脸瞬间憋成了猪肝色。到了实在抵不住的时候,再顾不得什么利刃,手足并用,胡乱挣扎。
浑麻见他到底受不过,这才迅速收回匕首。狠命的朝着桂儿的腹部,猛顶了几个膝头。这才像甩一条死狗一样的将他甩开去。
就这几下,仿佛五脏六腑都被颠散了似的。
桂儿趴在地上,肺管里大口拉着空气,也不知道是吸了水还是血,内里一阵拉挂,便如同一窜火苗在气管里烧了起来。直咳得天地震动。
浑麻踢了他一脚,桂儿仰天翻滚。浑麻拎了一根条凳来,就他身上一跨,面对着坐了下去。
一面把玩着那柄尖刀,一面看着桂儿在地里挣扎。
等他稍缓下来,浑麻就两根手指,轻轻捏着刀尾,晃晃悠悠的悬在桂儿的面上。
“你TM的,还敢跟劳资犟?祠堂后屋耍钱的时候,那张木桌,早不断腿,晚不断腿,偏偏最后关键的时候断了。你以为劳资不知道,就是你个混账东西搞的鬼?”
“条三!”浑麻大喊了一声,甚至连回头看他都没有。
条三听得这声喊,早就被这场面吓破胆的他,抖抖索索的摸了过来。
“你说,最后那把,开的什么点数。”
条三张了张口,又吞回去。浑麻眼一横,凌厉的扫了过去。
“幺三三,小。”
“听到了吗,狗娘养的,你坏了我好事。”浑麻恶狠狠的说着,猛然间握住刀柄,将那刃片就抵在桂儿眼下几厘的地方,稳稳的压了下去。
瞬间,那鲜红的血液就浸出了一条直线。
浑麻这时却收回手来,任由那血液,流淌到桂儿的眼睛里。
眼前一片猩红的时候,桂儿才真真是感到怕了。
他不敢用手去拭伤口,因为不知道浑麻到底割得有多深,怕自己的擦拭撕扯得更严重。
也不敢再反抗了,这个状态下,一根条凳横在胸前,浑麻手中又刀。他根本没有任何反制的能力。就只能是拼命的甩着头,试图将眼前的可怖甩出去。
但最终,使得他再次看清外在的,却是他屈辱的泪水。泪水的涌出,清洗掉眼睑中的血液,才又模模糊糊中,见到那张阴笑的脸。
即便独立着、强硬着坚持了这么些年。到底,他也还只是个十五六岁无依无靠的孩子。
直到这一刻,浑麻才算是有些满意的自得。收回了短刀。
“听着,你让劳资赢不到一个婆姨,那你就得给老子找一个婆姨回来。这就是公平。
今天这药,你配也得配,不配也得配。办砸了,劳资要你死,如果要是办好了。嘿嘿……”
浑麻已然沉浸在了他的臆想里。“说不定劳资一高兴!还能赏你玩一回,给你破破瓜。”
浑麻倾下身子,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桂儿的脸上狠狠拍得啪啪响。
当他直起身的时候,脸上一记阴笑,朝着桂儿胯下便是一脚。直疼得桂儿,在地上又翻滚了起来。
“你干这事,只怕……只怕,村老不答应。”条三这个时候,才在一旁畏畏缩缩的补了这一句。
“啪……”浑麻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条三顺势便倒。
“怕……怕个球,劳资有的是办法。告诉你两个,药,等劳资回来就要。还有,敢说出去,回头就弄死你。”
他顿了顿,颇为自信的回头。
“还不怕告诉你们,劳资这回压根就没想着吃独食。你们不知道,这事,人多,玩儿起来……那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