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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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生计

    入夏后的江南,变得阴晴难测。

    众人在昊江的屋子里畅谈半夜。将这几天以来,将在茶馆里听到的消息,都消化殆尽后。终于有了一窥这个异世界全貌的些许底气。

    却也仅仅只是底气而已,未来何去何从,依旧迷茫。

    党凌云白天在茶馆里面对那个贫苦小女孩兜售枇杷时的遭遇,给了昊江启示。不待众人开口,当天夜里,就将从龙公子那里得来的赏银,一锭锭分给了众人。

    然而,当到了钟师校的时候,他却摆了摆手。

    “我们六个人,从此以往,也就是生死相依,荣辱以共的一个整体了。

    钱财这种东西,只有聚在一起才能办事,散开了就变得无足轻重。

    这么大一笔,放我这里不合适,就你之前那些兑出来的散碎铜钱,给我几个傍身就好了。这个,还是拿回去。”

    他的这一番话,明里暗里,可以说透,不必说明的,都在里面。尤其是钟师校明亮眼眸里的真诚,那份认可与推崇他成为这支小小团队首领的意思,已展露无遗。

    昊江也听明白了,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很郑重的接回了那锭银子。重新将早先兑来的两大大袋铜钱,都放在了桌上。

    华生把玩过手上的银锭,好奇一阵。也和大家一样将银锭还了回去。去那袋子里取了两吊钱来。

    次日一早,早又下过一场急雨。

    数日来闷热的天气,顿时凉爽起来。众人又约了出去,可到了街上时候,却是相互分开,各自散去乐。

    昨夜一场畅谈。明确了大家穿越后的首要任务,便是想方设法,先在这个异世界中生存下去。

    但而今,虽是通过说书人,知道了这个帝国的过往由来。但对于大家来说,机遇何在,往后该怎么走?却是两眼一黑,毫无头绪。

    今晨一早,想着昨日龙光辉的模样。候着里头那位管事的出来,昊江便主动迎了上去,摸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悄悄塞到了他的手中。

    这也才知道,这位姜管事,仅仅只是这别院里,在外间管看的一个小小主事。

    在姜管事的安排下,在这处小院上伺候他们的丫鬟、婆子、门房等等,都得了昊江的赏钱。

    或是一吊,或是两吊。有着姜管事的安排,都不至于失了分寸。见着众人喜笑颜开都上前来回礼答谢,昊江心中,缓缓心安,却又一阵酸楚。

    晚间回来,早在院外,便听得里头一阵爽快的笑声。是那花婆婆来了。

    她果然是尽心,只两天的功夫,便将众人那一身衣裳,赶了出来。

    还别说,她这一番手艺,果然是不错。

    一件件衣裳套在人身上,就像是自家长出来的一般,极是妥帖。

    华生眨着眼,轻轻凑在武二耳边。还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回到底是跟这些古人们,全无差别了。

    尤其是党凌云的那身道袍。真就如同花婆婆说的那样,便是青灰的冷色调,经她裁剪。落到党凌云身上时候,也极贴合她,既显身材,更衬脸蛋。

    加上党凌云平素的举止间,就不是那局促扭捏的寻常女人姿态,还真就有一股仙子误落凡尘的飘逸洒脱味道。

    方才那一连串越墙而出的笑声,便是花婆婆夸着党凌云的。

    昊江进来时,正是花婆婆言语肉麻处。党凌云直给她说得不好意思,两腮酡红,眉目柔顺,竟是一股清冷里的摄人媚态。

    党凌云乍然回头,一眼瞥见进门来的昊江,两人都楞了一下。

    花婆婆的手艺极好,工费也自然了得。一套衣衫,竟要二两银子。

    党凌云那平素镇定知性的一个人,也受不得她。本就给她夸得心乱,再一番劝说,又被撺掇着另定了一套。

    等昊江出来时,十五两银子,就这样易了手。

    昨日前前后后,大抵已花了七八两银子,送了十两。

    今日一早又送出去十多两去。党凌云等人身上,各自分着一二两。现今,那花婆婆的工费,又是十五两……

    两天不到,五十余两银子便流水一样的从手里淌出去了。

    昨夜所说的生存问题,是议到了根本。可是,目下这群人中,并不见得人急。

    最能挑起这份担子的,也就三个。钟老、党凌云和昊江。

    钟老已是疏散的性子,内里什么事情都看得透,也懂计较。自是他暮气已久,如今全然没那份心思。

    而党凌云,虽然从未说她的来历,但这几日的相处下来,明显是有身份,掌过大事的人,很有一股子杀伐决断的锐气。可她却也缺点明显,一是傲慢,一则,总归是女儿身。

    放在前世那开明现代的社会里,自然独撑一片天。但在这个世代,让她出去抛头露面,却是难为人了。

    一整个午后,昊江都只是闷闷不乐。囫囵一觉起来,大家都在院子里。候着吃过仆妇们送来的早点,又都张罗着出去。

    昊江心中藏事,如何还能有他们那样自在的心思。总归扯了个借口。众人走后,却见着钟师校也留了下来。

    他昨日和着华生、铁部工在外面城里闲逛了一天,明明看起来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今天一早,却嚷着疲乏,不肯出去了。

    昊江跟他转到屋子里,却见着他昨日出去一趟,已购了一套齐整的笔墨纸砚。如今院里清净,便就那小桌上铺展开来。

    见着这番光景,昊江一边与他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一边勤谨的赶忙上前帮着磨墨。

    少顷,一支狼毫毛笔,饱蘸了浓稠墨汁。

    在那宣纸上,笔走龙蛇,先是一顿龙飞凤舞。全是昊江看不明白的草书。而后转到行书,却是摹的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最后,才一板一眼,写宋徽宗的瘦金体。

    昊江并非是书法爱好者,但他前世的经历,使得他也算是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知道面前这位钟老,在书画的造诣上,不低。

    “钟老以前,是书画协会的吧?”

    一口气十多张丈余宣纸写罢,钟师校也有些累了。

    他摇了摇头。“手还是生了。”

    平静坐下来,接过昊江递过来的那一盏粗劣龙井。小啜了一口。

    “哎,都是退休以后的一点小兴趣。儿女都不在身边,老伴也走得早,部里老干所别的活动又不感兴趣。

    总要有个爱好,打发下时间。这种心境,等你老了,你就知道了。”

    事实上,从几人跟随者龙广辉回来的路上。昊江等其实都已经知道了。

    他们目前的身体,与过去那个的身体,已有着很大的不同。并非是原装出厂的那一具了。

    如今的这具躯壳,更确切的说,是各自内心中,理想年龄阶段的那个模样。这也算是这场荒诞旅途的开始,一份慷慨的馈赠。

    “钟老的这笔字,想来在当今之世,算是一等一的大家了。不说一字千金,就是开馆授徒……”

    “你对书法理解多少?”

    昊江的话,还没说完,却被钟师校抢了过去。

    听出了钟师校的话外有话的意思,昊江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

    “一窍不通,还只是停留在规不规整,好不好看上。”

    “哈哈哈哈。”面对昊江的坦诚,钟师校爽朗一笑。却也不多计较。

    “你藏着心思。是在想,要如何破局吗?”

    见到钟师校点破。昊江难得的叹了口气。

    “一潭死水,无处作手。”

    “老实说吧,书法是自成一系的东西,内里有它特殊的艺术规则。我的这笔字,唬一唬外人还行,真到了大家面前,一眼看穿。

    无论我摹得有多像,也不管这个世界是否出现过书圣王羲之那样的风流人物。我写出来的《兰亭序》,绝成不了天下第一行书,第二也不行。气韵不足,飘逸不够,仿的就是仿的。”

    “不过嘛?”钟师校朝着昊江诚恳的说道。“你说的,开个馆,授个徒,这个主意倒确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