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瞳望了眼在另一边开始指点阿铁和小金如何锻炼架势的阿妙，心中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以前不是没有过和敌对方坐在一起的经历，但无论是以前隐藏身份潜入的叛军组织，还是被强行掳入的奥贝尔格，她都未曾如此放松过的面对一个敌方，精神时刻都是紧绷着。现在却放松地仿佛面对黑瞳一样，她有些奇怪自己的状态。

    “真没想到你竟然敢赤手空拳走到我的身边，刘羽先生，你是有什么特别的依仗吗？”

    “如你所见，我只是个普通人，一直以来都是靠着阿妙的保护才能苟全在这片乱世之中。我之所以胆敢一个人手无寸铁的走到赤瞳小姐的身边，也只是因为我看出了你心中存有疑惑。”

    刘羽顺着赤瞳的眼光望去，看到了她注意的东西，忍不住笑了声。

    “就当做是一天的朋友，好好地说出你心中的疑惑吧，作为年长者，说不定我还能为你指点一二呢。”

    赤瞳犹豫了片刻，她看着开心地摆开架势挥动拳头的阿铁和小金，嘴唇蠕动了片刻，才说出了一句心里话：“我，只是在疑惑，我的剑刃，真的能够让国家变好吗？”

    “哦，你这个问题挺宏大的，但我可以给你一个答案。那就是依靠恐惧和暴力镇压的国家，是注定会走向灭亡的。所以你的剑刃每一次挥动，只会让国家更快走向结局。”

    刘羽想也没想，直接回答了赤瞳的问题。

    赤瞳有些愣神，她完全没想到刘羽会给她这样的一个回复。以往询问其他人，给她的答案要么是“消灭叛乱是为了让帝国重新获得自净的力量”或者是“你是帝国的牵线木偶吗”之类的回答，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帝国会因为自己这类人使用武力而灭亡这种观点。

    本能的想要反驳，赤瞳想了想，却卡住了壳，她面对这样新奇的观点，竟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点。

    想了好一会，她才弱弱地反问道：“可是刘羽先生，你和阿妙小姐，都是奥贝尔格的成员吧，你们身为刺客，却说出刺客暗杀会导致国家灭亡的话，难道不会自相矛盾吗？”

    “因为我和阿妙早就退出奥贝尔格了，我们只是为了阻止幸存下来的孩子不要重蹈奥贝尔格的覆辙才配合她们出手的。而且正因为我们原本刺客的身份，反而更能表现出，只是依靠武力，无法改变国家的事实。”

    赤瞳有些哑然，她一直以来都信奉着自己的剑刃会是斩除帝国腐朽的革新之刃，但如果这一切成立的前提在于，斩除的确实是帝国的腐朽，以及帝国会革新的基础上。可现在刘羽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的幻想，剑刃只是剑刃，刺客只是刺客。

    她看了眼放在双膝之上的武器，身为帝国暗杀部队的刺客，竟然怀疑起了自己的剑刃。如果这种事情让戈兹奇知道了，恐怕会立刻斩杀的吧，赤瞳不禁如此想到。

    “或许因为你一直在帝国的内部生存，对帝国的现状了解较少，加上身边的人一直给你灌输着某样的信念，才使得你会相信自己身负重任，要为了帝国斩灭一切敌人。可惜帝国如果真的如你所想的那样也好，然而并非如此。自古以来一个国家想要完成改变，要么能够自上而下，要么就由下向上。你见识过这个帝国的最上面了吗？你能确认它还真的拥有自我改变的力量吗？”

    赤瞳眼神一缩，她看向刘羽，却看见刘羽只是望着正在纠正阿铁和小金架势的阿妙。

    “赤瞳小姐，你看，这个国家就像是一个人，如果只是某个无关紧要的部位出现了问题，那么做一下小手术，切除一些部分，倒也不是不能继续存活下去。可是如果整体架势出了问题，本人还不愿意改变的话，那就需要有外力去纠正他的架势的错误。因为错误的架势练到最后，不但没办法强身健体，甚至会让人的身体瘫痪残废，不是吗？”

    “所以，刘羽先生，你究竟是白马山……”

    刘羽将食指比在嘴唇上，示意赤瞳嘘声。赤瞳见到刘羽的手势，自觉的将疑问收回到了肚子里。她已经理解了，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只是前奥贝尔格的刺客，刘羽和阿妙，如果一旦说出了不该说的话，他们就不能再在这里完成今天的话谈了。

    “赤瞳小姐，你拥有着崇高的理想，你渴望改变这个世界，改变这个帝国，改变这个不合理的世道，我很开心。可惜你身处一个错误的环境，所以你每一次使出力量都只会被引导到一个错误的结果上。没有一个美好的国家，是依靠剑刃和暗杀来进行统治的，这样的国家一定有什么问题。而这个问题，就需要你自己去探寻了，有些答案还是自己去寻找才好。”

    赤瞳不由得点了点头，只是她突然想起刘羽都没有看着自己，她连忙问道：“那么刘羽先生，你又是如何看到一个正确的国家呢，那样的国家会呈现出怎么样的状态呢？”

    听到这个问题，刘羽有些好笑地转过头，抬起手指了指。

    “你不是已经见到了吗，赤瞳小姐，答案就在眼前。”

    赤瞳顺着刘羽的手指望去，入目的是先前行走经过的白马镇外墙。她愣了愣神，随即像是确认了什么猛地转回头看向刘羽。刘羽看着赤瞳不敢置信的眼神，微笑着点了点头。

    赤瞳抬起双手，看着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的双手，她从来未有如此发自心底的热泪盈眶，她只能喃喃道：“那我这一路，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只是个人的一面之词罢了，正如同我和你说的，有些时候，必须要自己亲眼去见证那些事情，你才能确认什么才是自己发自内心的诉求。”

    说到这里，刘羽忍不住再度笑出声来。

    “或许直到那一刻，你就能喊出，你的剑刃每一次挥动，都是你内心的呐喊呢。”

    ※

    阿铁和小金牵着赤瞳的手，向着远去的刘羽和阿妙的背影摇着手。

    待到背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后，小金小心的抬起头看向赤瞳，小声地问道：“赤瞳姐姐，刚才是不是刘羽先生骂你了呀，你都哭红眼了。”

    “啊！”

    赤瞳连忙揉了揉眼眶，这痕迹如果被帝国的人注意到，就不好了。

    阿铁见状神气地叉着腰说道：“不要害怕，赤瞳姐姐，我会好好努力的，到时候刘羽先生再想欺负你，就由我来保护你！”

    看着神气的两个小家伙，赤瞳笑着揉了揉他们的脑袋，只是爽快的应了一声。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