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头土脸地从飞空艇的乘坐舱内走了出来，刘羽一脚将想要在舱门附近就吐出来的朱雀踢开，他看着站在山顶平台上的几个人，之间没有茉代的身影，心底深处还是叹了一口气。

    指了指挂在纳哈修身上的少女，刘羽看着穆迪，问道：“你们怎么还心地善良的把帝国暗杀部队的成员给救了回来？不是要向他们复仇吗，难道心软了？”

    “别在外面说话了，赶紧进入空艇，等会山火蔓延到山顶，烟雾弥漫的环境就不好撤离了。”

    切尔茜推着刘羽回了飞空艇，招呼着其他人赶紧进去。她在间隙间回望了一眼已经熊熊燃烧着的山林，由炸弹引起的火焰席卷着滚滚黑烟已经将整座白马山彻底点燃，心下不由感慨，经过这次的战斗，恐怕这座原本风景秀丽的山峰再也无法恢复如初了。

    进入空艇时，第一次接触新鲜事物的米拉和罗丽思有些兴奋，在左右横跳的时候被刘羽一人一拳招呼了之后才老老实实坐好系上了安全带。等到空蝠稳定的飞起后，所有人都从空艇的窗户看见了，直冲云霄的浓烟，都有些心有戚戚。刘羽望了眼之前被点燃了大半的白马镇，此刻火焰的痕迹几近于无，也只剩下了黑烟寥寥证明它存在过。

    “刘羽……干部。”

    “有何贵干，朱雀干部。”

    朱雀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看着身边的刘羽，他嘴唇挪动了几下，还是鼓起勇气问道：“我的那些部下，他们还有机会活下来吗？”

    刘羽难得的沉默思考了片刻，他估算了一下现在燃烧的山火火势，心里只有不太好的结果。只是话说出口，就变成了另一番。

    “不好说，如果山中的同伴提前能进入避难所，应该还能活下来大部分。我之前组织大家做过预案演习，不过那个计划被你毙了，但是大家都还是知道内容。”

    刘羽看到切尔茜对自己做了个扯舌头剪断的动作，他只能转眼珠假装没看见。和朱雀聊天语含暗刺早就成习惯了，那是一会就能改过来的。

    朱雀沉默地看着被烈焰焚毁的白马山基地，他第一次真正的开始思考了起来，自己之前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一厢情愿的认为刘羽就是害死同伴研究帝具的狂人？

    为什么会一以贯之地为了反对刘羽而反对刘羽，哪怕是明眼都看得出有利的方向也要拼尽全力阻止？

    为什么明知最高干部都给刘羽许可之后却为了反对刘羽而私下违抗总部的命令？

    这些在之前根本都无法察觉的怪异行为，在一切都结束后反思起来，显得过于怪异，仿佛在做这样的决定时，他不像是自己，或者说有另一个自己取代了原本的自己一样。结果就是自己宛如小丑一样，在刘羽和下属的眼里，可能自己已经都是这样的一个形象了吧。

    没再搭理撑在一边像是在自怨自艾的朱雀，刘羽瞄了一眼他表情，基本就猜到了他已经开始怀疑起了之前的行为。为了不打断朱雀继续的自我怀疑，刘羽对着穆迪，指了指上了飞艇后还被纳哈修控制住的波尼，问道：“现在我们来讨论下这个问题吧，救下这个家伙你们是怎么想的？”

    见到刘羽重新提起之前的话题，穆迪显得有些尴尬，他看了眼还处于他控制中的纳哈修，犹豫了一会，才答道：“这个暗杀者我也可以用操虫秘术控制，这样以后我们就能多一个帮手了？”

    刘羽不由得皱了皱眉，仔细打量了一下还在昏迷中的波尼，注意到她手臂和双脚上的创伤，又看了眼纳哈修，发现他虽然沉默地坐在一边，目光却时不时地转到波尼的身上，只是一触即收，很难让人发觉。

    “说起来，我倒是听说过守墓人有些奇怪的传统习俗，再加上对方看起来好像关系很好的样子，你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复仇想法吧？那还真是有点东西了哈。”

    “没……没有的事，啊哈哈，我们守墓人没有什么奇怪的传统习俗。放心吧，我的秘术是万无一失的，之后革命军的战斗他们一定可以成为重要的帮手。”

    面对似笑非笑的刘羽，穆迪心底着实有些担忧。随着白马山的战斗发展，从开始直至最后一步，基本都在刘羽一开始的战斗推演中早就演算过了，仿佛整场战役中所有人都在他的掌心翩翩起舞。穆迪甚至有些疑虑，将守墓人秘术交给刘羽研究是否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可是现在他也已经没有后悔的选择了。

    看到穆迪有些唯唯诺诺的样子，刘羽也不愿过分逼迫他，只是如果他真的有一些奇怪的想法，看了一眼两个凑在窗户边开开心心对下方指指点点的小家伙，刘羽觉得穆迪也不能再在合作的同伴名单中了。

    飞空艇的速度不算很快，但到达山下的距离较短，只是为了避开浓烟和火势浪费了一点时间。等到抵达了白马镇，飞艇缓缓在镇外以往用来集散货运人群的平地上停稳了，刘羽走出空艇，看了眼急不可耐的朝着还在收拾白马镇战场残局的部下走去的朱雀背影，就侧过头去，看向了已经火焰已经被扑灭了的新白马镇。

    “焚烧部队在看到山上的爆炸后，就毫不犹豫地撤退了，他们拥有一种特别的危险种，能够快速脱离，我只来得及干掉一只。”

    在看到飞空艇到达后，指挥着剩余成员在白马镇救火的阿妙就命令他们继续救援现场，直到刚才刘羽走出空艇，就第一时间回到了刘羽的身边。随着阿妙的指示，刘羽也注意到焚烧部队遗留在白马镇的几具尸体旁的危险种尸体，他看着那个和兔子类似却放大了几百倍的体积，慢慢出了神。

    最熟悉刘羽的阿妙见状，点了点还在刘羽旁边呆呆站着的穆迪，又指了指还在白马镇那边继续救援的朱雀的属下。穆迪点了点头，将两个有些觉得烦闷的小家伙也一起带着过去了，纳哈修还是一声不吭地跟在穆迪的身后，虽然没有看到茉代让阿妙挑了下眉，但她也没有问出任何问题，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走到了朱雀那边，跟着朱雀的指挥开始忙碌了起来。

    “看来焚烧部队的特别畜养的危险种很有些门道呢，还配备了专门的骑乘鞍座。如果按照你说的数量不少的话，那么恐怕焚烧部队的重要性会比起我们接触过的暗杀部队高级得多。这下帝国帝都那些大人物应该在头疼，到底要怎么和大臣解释这次的失利了吧。”

    走到焚烧部队匆忙撤退遗留下来的尸体旁，随便看了下他们特别的着装后，刘羽还是将主要精力放在了那只特别的危险种身上。在检查过了危险种的四肢和口鼻部位后，刘羽有些不得劲的摇了摇头，这只被阿妙以远程狙击打穿了脑部的危险种拥有极为强健的四肢，体外毛发也非常浓密，只是四足和双耳在死去许久之后，尚有余温。

    阿妙瞥了眼地上的危险种尸体，毫不在意其他情况，就自顾自再度开始专注自己的事情的刘羽已经开始爬上去检查毛皮之下的部分了，她犹豫了会，还是问道：“先生，米拉和罗丽思之后您真的打算让她们回到正常生活中去吗？她们是奥贝尔格从小就培养起的天生刺客，如果能够再接受我的训练一段时日，在后面的战斗中，一定能……”

    “阿妙。”

    刘羽强硬的打断了阿妙接下来要说的话，他的语气中充斥着不耐和厌烦，阿妙连忙停下了劝说。

    想了想，刘羽还是停止了不合时宜的研究工作，他顺着危险种的皮毛滑了下来，倚靠着坐下，拍了拍身边的地面，示意阿妙靠近一点坐过来。

    阿妙看着刘羽的手势，缓缓地坐在了刘羽的身边，顺着刘羽坐下的方向，看见的是依旧在无声地燃烧着的白马山。

    “阿妙，你看这一切，就是战斗的结果。人会为了各自的理想争斗，为此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白马山和白马镇就是革命军和帝国争斗之中，毫不起眼的一小块区域，但是带来的代价，就是一整片山林在燃烧，一座几千人的常驻居所被焚毁。除去当事人，没有人在乎，即便是制定了整个计划的我，也不在乎。”

    “可是先生，如果没有您的计划，白马山和白马镇此刻应该也不会有人活下来了，帝国暗杀部队必定会抓住朱雀干部的弱点，逼迫他出防御工事作战，届时就算白马镇也会因为协助革命军的罪名被焚烧部队付之一炬。这一切不是您一开始就推演过的吗？您改变了本来注定灭绝的结局，为什么还是不满意呢？”

    为什么还是不满意呢？

    刘羽也是这样问着自己的，你在原本的生活中，不过是一个每日正常打卡实验室的科研狗，为什么在来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却变得更加主动，更加激进，更加不像是以前的自己了呢？

    “阿妙，你还记得我刚来到白马山基地时和朱雀说过的话吗？”

    “是您和朱雀干部说您只是来进行武器测试的谎话吗？”

    眉头不由得跳了跳，刘羽看着故意打趣的阿妙，也忍不住笑了声。

    “真不知道你变得越来越像谁。我对朱雀说，我希望带来一个完美的结局，没有人需要牺牲，没有人受到伤害，这并不是谎言。可惜，其实就算他完全听命于我，也还是会有人牺牲，因为我不可能把握住所有战场变化的每一个细节。所以他不相信我也是正常，毕竟我也有过前科，答应的事情到最后也没做成。”

    “埃利斯代替朱雀统管正面战场的防备，在计划的炸弹落下前，他就一定会死战拖住帝国部队。马什代替朱雀带队冲出后山帝国刺客的埋伏圈，他吞下恶魂丸的时候，他就不再是他了。还有那么多在和帝国的战斗中牺牲的其他成员，他们舍生忘死，一刻都未曾退缩，只是因为他们相信朱雀，相信我，相信革命军能够达成他们愿景中那个美好的未来。”

    阿妙有些沉默，她重新看向白马山，她此刻也回想起了她刚和刘羽乘坐飞空艇到达的时候，从天上看到的景致，茂密的幽林，清澈的溪流，欢愉的野兽，如今都付之一炬，待到火焰燃烬一切之后，留下来的只有灰烬。

    她有些恐惧，不是因为火焰，也不是因为灰烬，只是她无法想象灰烬之后，白马山要怎么样才能恢复原样。虽然刘羽偶尔会和她说自然的伟力是无穷的，但是这样的一片山林，在遭受了如此浩劫之后，是否还能重新有生命发芽，又多久才能恢复原先的郁郁葱葱呢。阿妙仿佛听到，她本来就受损过的大脑在如此的思考下发出的哀鸣声，但她却忍不住要去想象，那份她现在想象不到的景致。

    “虽然我脑海中想象不了完整的画面会是怎么样，不过先生您一定能看见那样的未来吧。”

    刘羽对着她就是一弹指，阿妙有些吃痛的扶住了额角，疑惑地看向了刘羽。

    没有笑话阿妙的浅薄，刘羽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指着白马山外围明显人为拉出来的一道空白的隔离带，说道：“谁知道呢，我能做的就只有让斗争的归斗争，不要因为一些别的原因将不应该被卷进来的人也被这种斗争伤害到。那么战斗之外的事情，就让普通的民众幸福的生活就好了，如果连十岁的小孩子都要作为战斗人员上场，那我们革命军战斗的意义又何在呢？”

    “我终于明白了，您从一开始，就想要脱离奥贝尔格的。”

    尽管因为大脑受损过的缘故，记忆总是有些朦朦胧胧，但是阿妙突然想起了当初革命军来到奥贝尔格，找到梅拉尔德提出合作的时候，刘羽主动提出了前往革命军总部作为合作的人质对象的事情。虽然当时惹得梅拉尔德很不开心，毕竟整个奥贝尔格就两位男性同伴，刘羽还是极其厌恶男性的梅拉尔德亲自允许加入的唯一一位任期内成员，但最后刘羽还是和革命军的密谍一同离开了奥贝尔格。

    现在回想起当初的一切，一切都豁然开朗起来，阿妙心中没有为奥贝尔格难过或者可惜的情绪，有的只是发现了真相的安然。

    刘羽听到阿妙这不带疑问语气的陈述问句，笑着点了点头。

    “那当然，我当初和梅拉要求加入奥贝尔格的时候，可是谈好了的，任由我去留。只是革命军更打动我，所以我离开了奥贝尔格就去了革命军总部。”

    毕竟我曾经见识过光明，又怎么忍心让黑暗继续在这片国度之中横行呢。

    既然有人愿意持举火炬照散黑暗，那么就不容许对此置之不理。

    为了你们更美好的未来，奉上我的力量，我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