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们住的地方。”

    跟随温娜，穆迦走进满是帐篷的平地。相互介绍后，女孩同她迅速熟络。本想简短交谈几句，但不知为何，穆迦不知不觉讲述起这次任务经历。温娜听得津津有味，就算被母亲催促，仍拉着她不肯分别。见其满脸不舍，她便答应女孩之后的提议，前往她们帐篷过夜。

    “抱歉。”看着身边艾泽，她有些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扰。”

    “我们才是，净给你添些麻烦。”为避免事端，穆迦此前就将银斑迪取下。但早在见面时，艾泽便发现那枚徽章存在。望着前方兴致勃勃的温娜，她微微躬身，“我们只是下城区没有身份的普通人，谢谢你愿意陪她……”

    “不用这么客气。”急忙摆手，穆迦指向走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葛芬，“只要别像某人，随随便便弹我额头就行。”

    “呃……”

    不知该说什么，葛芬挠了挠头。他数次尝试对穆迦道歉，但后者故作宽容的同时，又闹脾气似保持疏远，让他难以招架，亦有些哭笑不得。

    难道我没控制好力道？

    右手食指曲起，他以同样力度弹向自己脑门……

    嘶，其实还好，加上心理作用，也谈不上多疼……

    “噗。”

    循声望去，葛芬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穆迦就悄悄观察他举动。瞧见其刚才行为，她嘴角稍微勾起，又费劲压下。察觉视线投来，她脸颊肌肉颤抖，僵硬地扭过头去。

    看来她没有生气，只是以此为由，趁机捉弄我……

    叹了口气，葛芬无奈摇头，接着目光凝固。只见不远处，某顶帐篷表面，有暗褐色血迹残留，述说不久前发生的事件。

    剃刀……

    记起与温娜度过的那个夜晚，葛芬只觉同剃刀搏斗发生在许久以前。但仔细回想他才觉察，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好像自穿越以后，我就一直在生死边缘游走，不知不觉已习惯这种状态……

    ……

    “我们到了。”

    跑到自家帐篷前，温娜挥手邀请众人进去。

    “谢谢你，小向导。”

    揉了揉女孩脑袋，穆迦走进帐篷，找了个合适位置坐下，葛芬也来到她身旁。

    四人落座后，艾泽点燃蜡烛，还没来得及开口，附近巡逻的斑迪手下便来到帐篷前，把头伸了进来：

    “艾泽。”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他招手道，“陪你女儿出来一下。”

    “怎么了？”

    “没什么，你们出来就是。”

    “……好。”示意即将起身的穆迦不必刨根问底，艾泽带温娜站起，她面朝葛芬二人，脸携愧意，“不好意思，我们出去一趟，你们在这里稍等。”

    说完不再犹豫，她拉着女儿离开，帐篷里只剩葛芬与穆迦两人。

    “哎……”

    忽然叹了口气，穆迦沉默了会，她抬起头，目光聚焦至空气里的虚无：

    “我能理解……确实很少见。”

    “什么？”

    “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会关心她们。”

    语气复杂，她继续说明：

    “尽管艾泽是贪欲之子，但她与女儿的亲情搁在下城区，不，放至整个罪城都十分少见。与她们相处久了，我似乎都忘记自己仍身处罪城的事实。”

    果然她也发现艾泽是贪欲之子，但看起来并不介意……

    眼神深邃，葛芬组织着语言：

    “归根结底，是罪城这地方太过异常，让我们淡忘，什么叫做家人。”

    “我明白……”

    把头埋进双臂，穆迦面庞被阴影覆盖：

    “格尔莫，我其实没生你的气……”

    “我知道。”

    “我也清楚，你弹我额头只是玩笑。”表情因黑暗隐匿，她深吸口气，“但就算知道这些，在某个瞬间，我潜意识里依久笃定，你心怀恶意，像举枪瞄准我脑门般，想要发动袭击。而我也遵循本能，刹那间完成准备，下一刻就将反击。”

    “但你并没有。”

    “还好，我最后回过神来……”语调刻意平稳，穆迦声音甚至有些淡漠，“或许正如你所说，我在罪城生活太久，心里时刻充满警惕，却忽略什么叫做正常……可能我早就察觉到这点，只是不愿意去改正。”

    “你十多岁就来到罪城，在这种环境下，你必须这么做……”

    “是吗？”

    “……”

    没有说话，葛芬清楚，穆迦能得到银斑迪，绝非全靠运气。她定是历经摸爬滚打，再加上些许机遇，才能年纪轻轻就获得这般地位。过去经验是她不断向上攀爬的助力，却也像根枷锁，潜移默化把她与罪城绑定。无论如何反抗，都在她灵魂深处留下被强硬影响后的痕迹。

    “穆迦。”忽然有了想法，葛芬张了张嘴，“听我说……”

    “不用安慰我，格尔莫。”穆迦笑了笑，“我不至于因为这些想法就扰乱心情，去钻牛角尖。”

    “不，我不是要说那些。”

    微闭双眼，葛芬压低声音：

    “我突然明白，我必须逃出罪城。”

    “你……在说什么？”

    显然没跟上思路，穆迦不解追问。但葛芬没有解释，只是安静思考：

    没错，既然我最终目的是回归原本世界，那么就不可能永远待在罪城……

    对整个世界而言，罪城小得可怜，若要找寻回归原本世界的线索，仅仅只是待在罪城很难查明……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离开这里的方法，但如果连逃离罪城的目标都无法确立，又从何谈起后续的行动……

    况且，罪城这混乱的环境将逐渐消磨掉人们的常识，好让大家只能适应这里。或许时间久了，所有人都会遗忘什么才是正常，从而彻底失去融入外界的资格……

    不仅是我本身，我也不愿温娜她们变成这般模样，她们值得更好的生活……

    睁开眼睛，葛芬表情严肃，他明确信念，朝穆迦正色说道：

    “我必须逃出罪城，无论希望是否渺茫，无论要花多长时间，我都要逃出罪城……”

    说到这，他又摇了摇头，但目光依然坚定：

    “不，不光是我……温娜，艾泽，还有穆迦你……我们大家，都必将逃出罪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