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欲擒故纵
当段然将记载杨赵氏案情的状子收好后,陈浩大抵明白了他的用以,于是再度开口:“眼下倒还有一桩案子可以办。”
说完,陈浩又从袖口抽出一张纸条交给段然,段然看了一眼,神思流转。
“来人,将县衙的韩典史请来。”
典史,是诸吏中的特殊存在,其虽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吏,然手中权柄,几乎与官无异。作为县尉佐贰,典史揽揆全县治安,当县中官员有所缺额时,典史亦能兼领其职。
在某种程度上,典史可以说是县中杂职首领、诸吏之最,无所不管。这一流外职位,甚至也如其他朝廷命官一般,需要皇帝的朱笔钦点。
在刺史府门子的指引下,韩广来到了段然陈浩所在的后堂。
“卑职拜见刺史大人。”
“免礼。”段然轻声应和,指引其坐下后,亲自斟上了一杯热茶,韩广自然连连称道“愧不敢当”。
“韩典史是哪里人?”
韩广放下尚有些烫手的茶杯,答道:“卑职正是蓬莱县本地人。”
“韩老典史身子还康泰吗?”
韩广当地面色稍变,胥吏职位私相授受继承乃是官场不成文但又心知肚明的事情,即便是需要钦点的典史,皇帝也没有功夫去较真查究。
只是这事从段然这位刺史口中说出,难免会有些其他用意。
段然也不理会他,只继续发问:“可有功名在身?”
“为吏者,哪有什么功名可言呢?”许久后,韩广叹了口气。
“那可曾去过邺城?”
“供职加上十几年,未曾去过京都。”
“既然如此。”在堂中走了一圈后,坐回自己的椅子,说道:“本官倒是想跟韩典史做笔生意。”
韩广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行至堂中,躬身问道:“卑职身无长物,不知大人想要些什么,拿去就是。”
段然洒然一笑,摆了摆手。
“韩典史莫要如此紧张,你且听听这笔生意能否做得。”
“今年吏部铨选的名额还没定下,不知韩典史是否愿意领下,本官知道你这典史的位置金贵,许你好好考虑。”
段然背起手来,再度逡巡于堂中。
“至于铨选能不能成,成了以后能领到什么缺,本官没办法给你保证,不过大抵都是些县尉、主事之类的从九品小官。”
“当然了,比起你身上的这个典史,恐怕还略有不如,但说到底,也算是得品入流了,以后列位见到你,高低得喊一句韩大人。”
站在堂中,韩广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
的确,即便通过了铨选,恐怕也得不到什么好职位,而典史的位置又太过特殊,权柄丝毫不亚于正儿八经的官,自己似乎没有必要去参加这趟铨选。
但韩家在蓬莱世代为吏,典史这个位置,已在韩家传继了三代,自己即便脱身去做了个没名堂的芝麻小官,也不会妨碍后来的韩家子弟继续为吏。如此看来也不算亏,自己至少每年能多得些禄米。
“脱下皂衣换青衫啊。”段然在一旁轻轻唱到。
一咬牙,韩广狠下心来,朝段然行礼道:“不知在下去职后,大人准备让谁来接替这个典史?”
“本官准备从州中六曹里选个勤恳的佐史。”絮絮地念叨了几个名字后,段然看向韩广:“户曹佐尤超如何?”
闻言,韩广顿时眼睛一亮:“尤超,尤超。”心中却想:若是尤超来任这个典史,真就万事无忧了!
“在下这就去见尤超。”
“如此最好,只是到时候可别忘了提醒他,这个人情是本官给的。”段然哈哈大小起来。
“卑职省得。”韩广当即下拜。
……
离开刺史府,韩广的步子已轻快许多,迫不及待地来到户曹衙门,从公廨中将尤超扯了出来。
“韩老哥找我做什么?”
韩广先是哈哈一笑,便问尤超:“老弟,哥哥送你一桩造化要不要?”
“老哥就别卖关子了,不妨等晚些下了差,咱们到了家再说。”
看了看日头,发现时候还在,韩广显然是等不及了。
“老弟,你看我这典史的位置怎么样?”
“位高权重!”尤超打趣道。
“别笑话老哥。”韩广整了整衣袍,接着说:“哥哥就问你一句话,这典史给你,你做不做?”
说完,也不等尤超反应,韩广继续道:“哥哥刚从刺史府出来,段大人说,今年铨选的名额,要落在哥哥身上。”
“哎哟!”
尤超连忙也整了整身上缁衣,掸去灰尘,作了一礼。
“弟弟恭贺老哥高升!”
“去去去!”韩广朝尤超轻轻推搡:“那你就不想问问,哥哥高升后,谁来做这蓬莱县典史?”
见尤超这才反应过来,韩广笑着对他说道:“哥哥我可是第一时间向段然人推荐的你,大人也定下来了。”
“哎哟!”尤超挥起手,“啪”的一声拍在膝盖上,接着捧起韩广的手来:“我就说哥哥不会亏待我,走走走,咱们去蓬莱阁喝上一杯。”
“来日吧。”韩广抽回手道:“哥哥还要回去拜见老大人,韩家代代为吏,现在好不容易能出一个官,还是得先向他报喜才是。”
尤超连忙点头:“是该如此,这样吧,弟弟家里还有几匹好布料,哥哥不妨先去我家扯些去,给老大人做身新衣服。”
说完,尤超小跑回公廨,朝里面喊道:“我先下差了。”
回到韩广跟前,尤超拉起他的手,两人并肩朝街上走去。
“从前只听说过又铨选这么个说法,可历来也没有刺史真举荐过,咱们这段大人,是什么用意呢?”尤超问道。
“许是懂了登州的规矩吧,今儿我来找你前,他还叮嘱我告诉你,是他的人情呢。”
尤超却作不解状:“不对啊。张巧可才被他罢职没几天。”
“嗨!”韩广伸出手来,拍了拍尤超胸脯,说道:“新官上任,谁还不烧三把火了,从前又不是没有上官这么干过,最后还不是老老实实的。”
从尤家离去,韩浩抱着新扯的布料,心中暗想:“就你犯的那些事,韩家日后要回这典史一职,又有何难?”
望着韩广远去的身影,尤超却也另有计较:“你那典史能做官,我这典史又为何不能做?”
不管心里是是怎么想的,两人现下都神采熠熠。
……
暮色之中,段然端坐于刺史府,看向身边的陈浩,他问:“你说,我这算不算是欲擒故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