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汉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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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黑化的袁谭(一)

    酒舍内没有客人,几个店伙计围着张桌子闲聊,消磨时间。

    见刘尘一行人进来,他们急忙站起身,但看到领头的几人,就又顺从坐了回去,似乎有些畏惧。

    酒舍排场不大,布局也很常规。

    或者,也不应该叫常规,而是熟悉。

    刘尘一进门,就有种回到蓼城的视感,淡淡酒香绕着食物残渣发酵的酸味,尘蒙蒙的扫帚,以及被擦得油光发亮的桌子……

    可惜,少了牛掌柜那胖胖的身影,终归是少了点味道。

    也因为酒舍不大,进门后,那种狭窄的感觉就一直挥之不去,好在带路的几人并未停留,而是径直向大堂后面的内院行去。

    刘尘观察一圈,未见异样,便继续跟上。

    内院同样小巧。

    正中间立着棵不大的橘树,无精打采,而紧靠橘树的位置,有个大树墩,想来很早以前应该还有一棵大树。

    刘尘跨入院子时,很快被树墩上坐着的男子吸引。

    男子三十来岁,龙眉凤目,皓齿朱唇,长相颇为俊朗,不过此刻的他,样子有些一言难尽。

    只见男子肩头披一件黑青色丝制锦袍,就那么松散的挂在身上,毫无章法,左脚盘在屁股前,右脚踩在树墩上,碎碎的阳光透过橘树映照而下,随着男子不断抖动的右腿,而于黑衣上摇摆游走。

    他抱着一坛酒,正悠闲地闭眼晒着太阳,哼着小曲,听到刘尘等人的脚步声后,眼睛微微撑开一条缝。

    “贤弟,你来了。”

    说话的人,正如刘尘所猜测,乃是袁绍长子袁谭。

    声音一如数年前那般温文尔雅,至少表面上如此,但刘尘的眼皮随着这一句贤弟,不由一僵。

    多年前,两人见过面。

    那时刘尘的父亲刘和还未瘫痪,与袁谭有一些交往,不过都是利益相交,算不得什么交情。

    可那时。

    袁谭这厮喊刘尘亲爹叫兄长,这会儿又喊刘尘贤弟,让刘尘实在不知该不该应话。

    算了,爹,咱各论各的吧……刘尘心里嘀咕。

    “难怪近几日风和日丽,花明柳媚,小弟还以为这年刚过,春日就迎上来了,原来是兄长亲临徐州,怪不得,怪不得!”

    刘尘拉高嗓子,口中说着毫无营养的奉承话。

    这话估计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听出敷衍的意思,可偏偏袁谭听到后,抚掌大笑起来。

    “贤弟的话,我爱听!”

    袁谭盘起双腿,仰头闷了口酒,“可比那些丧气话听着舒服多了!”

    刘尘走到树墩旁,坐在不远的竹椅上,尾敦立于身后,带刘尘过来的几人,将人带到后便恭恭敬敬退下。

    尾敦抱肘,看向院子一侧的厢房,若有所思,稍后又将目光收回。

    “兄长似乎有心事?”刘尘开口。

    “哪能有什么心事,这不是找你喝酒么……听闻贤弟南下访友,我就想啊,这天下,还有谁值得贤弟特地跑一趟。”

    袁谭将目光移到尾敦身上。

    尾敦他是认识的,当年刘和瘫痪后,袁谭本想招揽这位刘虞旧吏,但当他派人去寻时,发现对方已离开幽州,袁谭为此还遗憾了很久,今日再次见到,心中倒是有些欢喜,但更多的,却是一股“自己得不到,而被别人得到”的恨意。

    他指着尾敦,笑道:“难道那位好友,是他?”

    顿了顿,袁谭又将眼睛微微眯起,“还是说……贤弟与泰山诸将是好友?”

    随着这句话问出,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谁都知道,袁谭和臧霸在青州问题上摩擦不断,他决不允许自己治下有通敌之人。

    去年年底,刘尘离开蓼城后不久,袁谭就收到王脩送来的书信。

    信里,王脩将刘尘离开的经过,完整叙述了一遍。

    一开始。

    袁谭倒没怎么放心上。

    袁家养的闲人很多,养的工具更多,总会有不长眼的东西,做一些招袁家嫌弃的事情。

    如果袁谭什么都去管,事事上心,他真会被累死。

    尤其这两年。

    幽州形势一片向好,公孙瓒覆灭是迟早的事,刘家已越来越没有用处。

    刘尘真想着跑,无非将他抓回来,或者杀了。

    哪有那么多讲究?

    想必父亲也不大会怪罪他。

    就好比关在猪圈的猪跑了,抓回来就是,再不济直接宰杀了,这乱世能流血的肉,于袁谭来说,都是香的。

    只是。

    当吕布被曹操斩杀的消息传到平原郡,不久后,又收到刘尘在开阳送来的信,袁谭猛地发现,自己好像有些看走眼。

    原来,袁家养的,并非所有都是猪呀?

    袁谭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将酒坛放于腿上,凝视刘尘,想听听这位“贤弟”的解释。

    刘尘顿时觉得,自己被一条毒蛇盯住,浑身不自在,连头顶落下的阳光,也一下子变得不再那么和煦温暖。

    很多年前他就看出,袁谭是个危险人物,还特地提醒亲爹,少和这人来往,没想到真正接触后,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方。

    有些棘手!

    刘尘如是想着。

    所幸尾敦就在身后,让他稍稍放下心。

    刘尘压下心中不适,笑道:“兄长说笑了,我在蓼城生活多年,从未来过这儿,如何能与这帮泰山将领成为好友?”

    “如果不认识,臧霸为何会通过你的手,来向我示好?”

    袁谭明显不相信刘尘的话。

    “这个啊……此事……唉……此事还是小弟的一段丑事,还请兄长知道后莫要传出去。”

    “还有隐情?”

    袁谭放下怀中酒坛,伸手从头顶折下一片干枯的树叶,捏在手指转动,“贤弟不说,为兄如何知道要不要传出去?”

    他龇牙一笑,眼中暴射出几缕精光,仿佛催命符,“快说吧~”

    刘尘微微蹙眉,陡然生出一种如若不说,对方就会立马将他吞进肚子的错觉。

    他深吸一口气,将内心不适的感觉驱离出去,“那日,我离开蓼城,一路向南而行……”

    刘尘侃侃而谈,慢慢叙述自己的经历。

    当然,都是加工后的。

    他说,自己原本来徐州找尾敦,却被一伙落草为寇的流民绑了,后来被泰山军所获,欲要拉去做兵卒,却被赶来的尾敦所救,臧霸和尾敦一见如故,便待刘尘为贵客,又听说刘尘认识袁谭,故而让他牵线,解决两方势力常年缠斗的问题。

    袁谭闭着眼,食指一下一下敲击着膝盖,直到刘尘讲完,才慢悠悠睁开眼,不急不缓道:

    “贤弟觉得,我会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