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园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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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捕鱼

    刘庙村虽不是江南水乡,却也绿水绕城,小河蜿蜒,互联互通。最热闹的要数集体打渔的日子了。无论是屋后的大塘老鳖池,还是门前的小河,总会分时间段开放。

    小河是公家的,各家都会放点鱼,等长了一年,秋季的时候,中秋节一过,甚是肥美。人们选定了一个没有日头又不下雨的阴天,只等着吃过早饭,就开始了分段捕捞。小河因为养鱼和交通的需要,有很多堤坝隔开成段。大家先是用粘网拦截,再用渔网撒鱼,最后就用抽水机把小河里面的水抽到另一条河里,抽到差不多快要见底时,就可以捕捞了。

    你看,大人们小孩子们都下去了:卷起裤管甚至穿着短裤,光着脚或者穿着胶鞋,打精巴子或者穿着短袖,拿着巨大的网兜或者用手抓,什么样的都有。不一会儿,大家就都变成了泥人了。孩子们浑水的浑水,摸鱼的摸鱼,一片热闹景象。妇女和女孩子们就在岸边提个桶捡鱼,或者把捡到的鱼放进大澡盆、大桶里。

    弟弟这时候也能下河了,他激动地穿个短裤就下去了,但是很久才摸到一条鱼,那条鱼在他的两手之间不断的摇尾,甩了他一身一脸的泥点子。他开心地喊妈妈来拿,在河塘里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行走,他拔腿行进时后脚甩出的稀泥带水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形,时隔多年娟子还无法忘记。弟弟还会抓虾,他能观察淤泥里面的洞,然后手伸进去把虾拿出来,可是还没逮两只久被虾夹到了手,他疼得嗷嗷直叫。多年以后,娟子在某个菜市场听说有个卖虾的人,被龙虾夹了以后中毒了不得不去医院,才隐隐地想起当年弟弟的行为,是多么地可怕。

    那时的人们虽然清苦,但过得热闹,也都喜欢说笑。下河摸鱼上来之后,所有人都是一身灰黑色的稀泥带着河底的味道。娟子看到一个男人在岸上的泥土里面擦脚穿拖鞋,另一个人走路时扛着渔网不小心摔倒了,身上沾满了泥巴。于是接下来,听到两个人的对话——

    “我哩乖乖,老头,你咋摔倒了?我捞你起来。”

    “哈哈哈,你是灰老头,我是泥(你)老头。”

    “我靠恁娘,我是你老头!”

    ……

    不过,娟子还是最喜欢捕鱼时的一开始,跟在爷爷们后面拣鱼。一个大网撒下去,重重的铅坠就占据了一片圆形的河面,而后慢慢地收网,纲举目张,铅坠就因为重力聚拢在一起,网里面就什么都有了——什么水沤过湿漉漉的树枝啦、颜色已经发绿的玻璃瓶啦、鞋面已经烂糟糟了的破鞋啦、还有很多砂井子儿。爷爷从大到小一一拣去杂物,剩下的就是捡鱼了。一网下去一般可以捡一桶,最后剩下手指大的小鱼,通常会扔回河里。

    用这种方式捕鱼,不会使鱼儿受伤,捕上来的鱼还能养着,而且还能清理河塘里的杂物。最主要的是,有时还能收获意外的小东西,唯一不好的就是河里的树枝太多,常常会把网挂破。

    娟子见过三爷爷补网,那手里拿着的飞梭,像个眼睛一样,在网眼中间穿梭,不一会儿就补好了破洞。可真神奇啊!

    三爷爷把捕鱼结束,还会把渔网晾在大桑树下面,因为渔网是米黄色的。有几次,娟子跑着玩时没注意,撞到了网上,那带着鱼腥味的渔网的味道,真是令人难忘啊!

    小河的集体捕捞是热闹的,最热闹的还要数大塘。

    大塘又叫老鳖池,曾经有一个养鳖人在这里养鳖。原本大塘原本四周都有围墙,在四个角有四间小屋。那时,大塘的湖面因此用水泥台分成了若干间格子养鳖,每一个方向都至少有一条水泥台通往中心。在靠近东北角的方向,还有一个小岛,岛上的竹林里有很多鸟和鸟蛋。后来养鳖人不知因为什么缘故离开了,大塘自然而然就成了公家的。

    大塘里的水很深,夏季的时候,湖水漫过台阶,人们就站在台阶上洗衣服,洗袋子,洗一些大件的东西。娟子喜欢听妈妈拿棍子敲打衣服的声音和衣服漂洗时扔到水面上鼓起的大包空气,然后空气被慢慢地挤掉了。直到后来娟子读到“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这样的句子时,眼前都会浮现妈妈洗衣服的场景。

    据说老鳖池的水很深,还淹死过很多孩子。也有孩子曾在河塘边捡到过彩色的糖豆,结果是药片,吃死了。所以大人们都说这里很“廖”,阴气重,一般不让孩子往这儿来。只有集体捕捞的日子除外。那时候已是枯水季,湖水不深,湖塘见底,浑黄的塘底和小河的深黑色的淤泥并不一样。

    大塘的集体捕捞,除了鱼,更多的是螺蛳,鸡蛋大小的螺蛳,特别特别地多,多到人们根本不会把它当成食物。有一年,捞了很多大螺蛳,妈妈细致地泡盐水吞吐了几天,又择干净,最后炒的麻辣味,还是能吃到泥沙,从那以后,大家就更不愿意吃了。直到长大后,在上海的饭店里,看见迷你的小螺蛳卖几十元一盘,才明白原来那是多么昂贵的食材。

    印象中大塘甚至有过几次干涸,塘底干裂,裂缝插得进手指,偶尔长出几根细细的绿苗。那时候,孩子们便可以到这里玩耍,大家在台阶上走迷宫,在小岛上捉迷藏,在竹林里捡鸟蛋。甚至,因为水泥台阶有一条路是有围栏的,大家就在那里爬上爬下,当作攀岩。

    多年后,大塘被挖深,条条通往岛上的水泥台也被挖断,成为了一个操场大的方塘,也再没有了集体捕捞的热闹。河岸上被种满了广玉兰,原本也可以成为一个景区,但因为大塘地处两庄交界,又因为猗园妯娌们的“各自为政”,大塘的各岸呈现出了不同的“繁荣”——

    西岸是猗园三奶奶家茂盛的油菜花田。

    南岸由于挖塘堆积了高高的泥土,在猗园的竹林蔓延过去之后形成了浓荫,野鸭繁殖,人来时“惊起沙禽掠岸飞”。

    东岸是李庄的人,因为挖塘后成了的公共区域,后来被人弄权卖地给别人,盖上了一处小楼,余下的成了菜地。

    北岸是一个养殖场,他们甚至把鸡粪猪粪排到河塘里面。这里面的鱼,也就渐渐地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