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亭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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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进京首日

    “那几个官差说是开封府左二厢的,带头的一人好似是个官,不知怎瞧见了老俞的面刺,根本不听俺们辩解,就要押俺们到开封府过堂,

    好在来捉的官差都是些酒囊饭袋,被俺逃了,也不知老俞现在如何了,逃也没逃。”

    “此事你可与耶律章奴说了?”

    “还未说,你我是逃卒一事耶律章奴并不知情,如今他遗失生辰纲一事还未查明,只怕说了未必他就会帮咱们。”

    赵嵩思考了片刻,转头看了看还在负手立在门内等着自己的牙不里。

    犹豫了一下问了田大:“你准备如何做?”

    “老俞曾在这开封府有些故人,今日还没顾得上去寻,我只知是在外城的右二厢,若是能寻到,说不定能多些助力,把开封府大狱劫了。”

    赵嵩不由倒抽一口凉气,“不可,你我刚到开封府,先不说那开封府大狱是否守备森严,光凭老俞的几个故人和咱俩能否劫狱后走脱之事就没着落。

    只说去右二厢找人,就不见得能找得到,我与牙不里今日逛了大半天,连旧城中的右一厢都没逛完,更何况新城要大得多。”

    “那如何救老俞,刘帅已故,家中郎君尚小,难不成要去府衙击鼓鸣冤?”

    “你们在何地被捕?”赵嵩突然意识到,开封府本就是都城,老俞又不是愚笨之人,既然进城都未出疏漏,为何在街上反被人捉住,开封府远离边境,不该有差人整日捉逃才对。

    “就在一个多时辰之前,我俩从刘帅家来这都亭驿的时候,

    眼瞅着就只剩一坊的时候,那几个差人便上前询问,也怪老俞那耳后的环刺一撩就能瞧见,该在船上之时狠狠心,烙去的。”田大想起此事悔恨不已,

    田大本就提醒过老俞,那耳后的环刺容易招惹是非,可老俞却不愿平白遭罪,

    只说若是东京之大留不得三人立身,保不齐还要重投禁军,自己又不像田大是两属户,无需面刺,也不像赵嵩与官家同姓免刺。

    若是再回去,还不是要刺上新面刺。

    “你一路逃回来可有人见你进了这都亭驿之中?”

    “应是没有,我绕了路,那几个差人没追上我。”

    “此事怕是与辽使有关,藏也藏不住,走。”赵嵩心中有了计较,转世就去找牙不里。

    田大还有些犹豫,心底并不十分信任辽人,可眼下救老俞要紧,顿了顿,又咽回想要拦住赵嵩的话。

    三人寻了个无人的庑房,细说了老俞被捉之事。

    “此事简单,让人去知会一声鸿胪寺便是,又非甚么大罪,不必担心,我去与章奴说此事。”牙不里还以为出了天大之事,一听之下不禁笑了出声。

    安慰完便带着赵嵩两人去寻耶律章奴,到前院堂中,耶律齐正与耶律章奴交代着贺寿与年节的事宜,自己打算过了年节就回中京去。

    牙不里也不避讳,进门先与耶律齐打了个照面,按辈分,牙不里该称耶律齐一声叔汗。

    可牙不里身为天祚帝长女,又早早封了韩国公主,许多年未见,耶律齐也不托大,起身相迎。

    “牙不里,在大宋这边,如你年纪的姑娘都已嫁人育子了,许多年未曾见你,没想到今日竟是在汴京相见了,还是一副少女模样。”

    耶律齐满面和善,并不以老作态,数落牙不里顽皮,几句话说的反而是让牙不里有些羞愧。

    心知这是耶律章奴在路上已经与耶律齐说了自己逃婚之事,言语间虽还有些催婚之意,但如此善意提醒倒是也不好顶撞。

    “叔汗也没怎么变化,还是有草原汉子的硬朗挺拔。”

    “这两位小兄弟是宋人吧,老夫前些日子有过一面之缘,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记性差,没记住该如何称呼?”

    赵嵩当即报了和田大两人的名号,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乃是一介武人,也没甚高深的背景,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混在了辽国使团之中。

    顺带说了自己兄弟本是三人,老俞在路上被捉之事。

    耶律齐听完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多年在大宋出使,早已有了许多涵养。

    不急着表态,抚须落座,示意几人都坐下,静等耶律章奴如何处置。

    “你那兄弟生看着面相就有些丑陋,被官差盯上也没甚稀奇,

    雄州之事我不会忘,既是被捉去了开封府,我定是要帮的,只是这国有国法,若是受些委屈,也是你们从军中逃了应得的。”

    听着耶律章奴有些不情愿全力相助,不等赵嵩再开口,牙不里便说道:“若不是赵嵩他们,怕是咱们来不到开封。

    章奴刚来,在开封府办事定然是不如叔汗方便,还请叔汗看在他们是我们的救命恩人的份儿上,出手相帮。

    与开封府知会一声,也好不让人说咱们辽人不知恩图报。”

    耶律章奴听得心里一阵不悦,虽然牙不里给了自己个台阶下,可分明还是有些暗地里指责自己不够仗义。

    见牙不里伶牙俐齿,三两句话就把自己抬了上去,耶律齐倒有了些兴趣,随口说道:“章奴久在军中,既在右中丞的位子上吃了亏,该想事周全些,在汴京做事,万不可急躁。

    这开封府人多眼杂,皇亲国戚遍地都是,说话还要先掂量利弊,也好为你留个好名声,好教那鸿胪寺派使团面见可汗之时为你表功。

    你如此年轻,不像我,年龄大了,在这享几年福便能回去养老。你这一房族人之中,重担全在你肩上,平日里还要谨言慎行。”

    “谨记叔汗教诲。”心中虽有些不情愿,可耶律齐年轻时也曾久在中枢,朝中不少人都赞叹耶律齐为人老成持重。

    耶律章奴在开封与耶律齐交好,也有些待哪天回了中京,再进中枢好有些助力。

    唤人拿来了笔墨,耶律齐手书一封,交与答里孛,请他跑一趟,去鸿胪寺找张邦昌,教鸿胪寺知会开封府放人之事。

    得了耶律齐承诺,赵嵩和田大二人才放下心来,便不再打扰几人说正事,退了出去。

    等堂中只剩下耶律章奴与耶律齐两人,耶律齐这才又提点道:“此事看着虽小,其中却又有些门道。”

    “还请叔汗指教”耶律章奴一副认真笃学的恭谨神色,细听着其中的道理。

    “你日后身为遣宋正使,凡事要先与鸿胪寺知会,切不可贸然联络宋朝官吏,

    那官家徽宗看似喜欢书画,但私下始终想要开疆拓土,大宋与盛唐相比虽也有些气候,可终究是只有半壁江山,

    北有燕云十六州归了咱们大辽,西边陇右明里归大宋,但却已多年不纳税,南边大理复国,东面高丽蠢蠢欲动。

    故而官家虽四面为善,但始终有着防备心,特别是朝中重臣,若是与谁走得近了,反而在大宋官家那讨不到好处。

    任哪国的使团,都不宜与朝政牵扯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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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大还有些担忧老俞,怕他在大狱中遭了刑罚,在前门院子中始终踱着步子等信儿。

    赵嵩则是今日逛的累了,也不进屋歇息,干脆席地而坐闭目养神。

    “如何了?开封府可会放人?”

    听田大问话,赵嵩这才睁开眼看见那去送信的答里孛回了驿馆。

    “已经见了张寺卿,亲手将信交了,张寺卿说今夜定将人送回来,无须担心你那兄弟,好生歇息去吧。”答里孛笑着答了话,对赵嵩两人安抚了几句,自回耶律章奴处复命去了。

    “呼。”田大这才长出一口气,在边军生活的惯了,如今到了京城反而处处提心吊胆,这无力感让田大也有些难以适从。

    “那边的院墙你可能扒住往外看看?”赵嵩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本想回屋歇会儿,等着老俞被送回来后再数落他的田大眉头一皱,“你要作甚?”

    “心中有些疑虑放不下,耶律章奴粗枝大叶,那耶律齐对雄州之事又只知道一半,我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

    看看这都亭驿四周面孔,待半夜看看是否还在,也好以后再出去有个应对。”

    田大心思缜密,立刻便懂了赵嵩的心思,点了点头,四处看了看院墙的高度。

    见四下无人便扒着几处墙头往外看去,心中记下了个大概,这才和院中望风的赵嵩回屋歇着去了。

    两人自知身份不符,晚间与都亭驿的阿里奇等一众侍卫在一起吃了些汤饼,羊肉之类。

    等到众人都回屋歇了,借着在院中散心的由头,又来到前院的四处院墙附近。

    待巡逻的侍卫队走过,田大又扒着院墙往外看去。

    待看了一圈过后,面目焦急的与赵嵩说道:“确有几个白日里见过的面目在街角摊子上,若是歇脚也该回了,就是吃酒也该散场了。”

    “开封府衙的差役几时散衙还家?”

    “这我不知,若是搁在归义县,只要过了晌午,申时衙门里就没什么差役留守了。便是这京城里承应官府要长些,也该散衙了。”

    “走,怕是要出意外,去寻牙不里。”

    二人疾步来到牙不里住处,扣了扣门环,牙不里此时已是换了女儿衣衫,准备梳洗了。

    见是赵嵩前来,不免面色有些羞意,“怎来的如此早?”

    身后黑影中的田大赶紧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以示有人在旁。

    牙不里一愣,侧身看了看赵嵩身后,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有何事,进屋说罢。”

    两人一进屋,赵嵩就关了房门,吓得牙不里顿时有些紧张,想着该如何拒绝。

    “老俞没回来,怕是开封府那边出了意外。”

    牙不里听了赵嵩的话,这才稍放轻松的拍了拍胸口,感觉自己刚才的想法有些可笑。

    “许是在鸿胪寺耽搁了,你们大宋的差役历来懈怠,说不定待会儿便差人送回来了。”

    “此事绝非如此简单,驿馆门外此时还有差役扮作寻常闲汉在盯桩,老俞被捉或许与那雄州陈甲嗣有关。”

    牙不里神情严肃,思考了许久问到:“陈甲嗣竟敢追到京城来,不怕死吗?”

    赵嵩有些哭笑不得,这女人思考了半天,竟是一点没有察觉。

    “陈甲嗣一介司马参军,最高不过正九品,怎敢截杀辽使之后再来京城寻衅。”

    “那你说,为何开封府要派人盯着驿馆?难不成是冲我来的?”

    “正是,准确的说,是冲着辽使来的。”无奈赵嵩只得将心中猜想添油加醋的与牙不里讲了一遍。

    “自你们进了大宋,就一路被人盯着,主谋想来并非是陈甲嗣,既然老俞头一日进京就被捉了,那陈甲嗣幕后应还有京官授意,

    陈甲嗣在雄州截杀不成,定是要躲避,更不敢来京城对质。

    如今出手之人不但敢将矛头直指都亭驿,还敢顶着鸿胪寺的压力不放人,只怕此事背后之人来头不小。

    你可还记得在雄州那夜,曹司法曾提过陈甲嗣有一阉爹,过些日子要从辽国回京,这背后授意之人,怕正是几度想要收回燕云十六州的童贯。”

    “不可能,我出京的时候那童贯还在四处打点,想要见我父汗请罪,怎会回来的如此快,且一回京就还要再挑出事端,岂不是白费了去我大辽请罪之事。”

    “其中的关节我还没想明白,但老俞被捉,盯梢驿馆,开封府拒不放人,处处都指向了辽国。”

    田大在旁听着也有些惊讶,自己本想着门外的差役就是跟上了自己的踪迹,寻到都亭驿附近,等着把自己和赵嵩两个逃卒一并捉回去。

    没想到赵嵩竟然想的如此深,不由得连他也惊出一身冷汗,若是连辽使都保不住老俞,自己就只能拼死一搏了。

    牙不里不自觉咬紧了下唇,再加上已换做了女装,模样倒是显得有些可爱,与寻常白日里甚是不同,纠结了半天,才开口问到:“那如何是好?”

    “让耶律章奴亲自跑一趟,去开封府要人。”赵嵩坚定的说道。

    “行,你与我一起去,把这其中的利害与他说清楚。”牙不里转身回床榻边拿了个男子的长袍披在身上,带着赵嵩两人就去寻耶律章奴。

    田大坠在后面,轻轻拉了拉赵嵩的衣摆,小声问道:“你是何时发觉此事与辽使有关的,若是紧急,不要管这些辽使死活,救老俞要紧。”

    赵嵩撇了一眼在前面的牙不里,做了个噤声手势,小声回道:“我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