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八月十八。
晴,轻风。
登州城东南群山,虎头寨,彩旗招展,擂鼓齐震。
四百个粗壮汉子,嗷嗷地立在校场上,热气沸腾,喧嚣甚上。
五丈方圆的褐黄土丘,耸在校场东面,两侧青绳以作壝墙,上面张设帷幕,是为祭坛。
一尊虎头牙旗,立在坛上,迎着大日,冲天飘扬。
六杆“朱”字大纛,左右相称,彰显威风。
又有猪羊摆在牙旗下面的案台上,旁边又放着酒器、黄酒、钱币、供帛。
祭坛两侧,诸文武众人分立左右,庄严肃穆。
案台之前,朱应辰身穿戎装,持玉执钺。
“砰!砰!砰!”炮响三声,擂鼓退去。
“肃静!”礼官大声高喝。
校场上众人喧吵如潮水平退去。
“当今天下,君昏官恶,吏贪兵害,四海祸乱,众生苦难。吾等有幸寻得避难之地,立寨于此,和美互爱,已有七年矣!”
“是为幸也!”
朱应辰站在案台前,向校场洪声宣道。
众人抬头凝视,他们知道今天来此所为何事,心中虽有万分澎湃,亦是严肃无声。
“然则,登莱地小民疲,盐少财薄,又为宋廷所重,天子之兵,束缚左右。”
“而寨中弟兄日益增多,粮秣日销万斤,棉帛月用百丈,寨场困顿难继。”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自去年起,寨中始派信探寻觅新地,拓求财源,为继虎头寨之生计。”
“年初,辽国来报!”
朱应辰顿了一下。
“今辽帝昏庸,内有奸佞为祸朝堂,虐流百姓,外有强寇肆虐边疆,二十万大军一朝尽丧,各路英雄揭竿而起!”
“当今之时,辽地群雄逐鹿,豪强遍起,三千里疆土摇摇欲坠,燕云十六州颔首盼归。”
“此等良机,乃百年之未有!”
“今日,吾等相集于此,众献其力,是为争上一席生存之地,拓得一片伸展之域。”
“进可田连阡陌宅屋相接,寨场之困自解,退必死无葬身之地,寨消人亡。”
“当此之时,吾等亦只能义无反顾,奋起奔驰。天予不取,必受其咎!”最后,朱应辰顿了一下,然后四望隆声高喊。
一时间,风卷云动,旗纛列列。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众人听罢,亦齐声高呼。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连呼三声,方才告歇。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砰!砰!砰!”炮又响三声,祭祀开始。
“开始!”
“迎!”
朱应辰率虎头寨众人,迎武成王!
左右乐起。
“维师尚父,四履分封。灵神峻密,祀事寅恭。萧芗祗荐,飙驭排空。如几如式,福禄来崇。”
朱应辰率众行拜,奠币!
“四岳之裔,凉彼武王。发扬蹈厉,周室用昌。追封庙食,简册增芳。升帛以奠,磬管锵锵。”
案台酌酒,献少牢!
“猎渭之阳,理冥嘉应。非龙非彪,聿求元圣。平易近民,五月报政。祀典之宗,于斯为盛。”
举杯,饮福!
“神机经武,隆周之宇。表海分封,迈燕超鲁。耽耽庙貌,俎豆有序。荐福邦家,维师尚父。”
恭拜,送神!
“圣朝稽古,崇兹武经。礼交乐举,于神之庭。嘉栗旨酒,既飨芳馨。永严列象,剑舄簪缨。”
礼毕,焚烧供帛,再行三拜。
此时,校场之外的高坡上,登州知州王师中、通判宗泽,望着校场,一言不发。
他们皆是受邀今日来观礼。
不过刚刚朱应辰的宣号和祭祀,令他们感到惊恐。
这哪像是一个山寨能做的?
若是不知这些人身份,还以为这是大宋将士在誓师出征呢!
“此子不走,他日必成大患啊!”王师中感叹道。
“此子去辽,他日必成辽国大患!”宗泽摇了摇头,脸色沉肃。
两人对朱应辰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时辰到!”
“占卜!”
祭祀结束,开始占卜仪式。
只见张老道眯着眼睛,左手持着八卦,右手持着七星宝剑,跳着怪异的舞蹈,一步一步跨上祭坛。
同时口中念念有词,发出低沉而神秘的声音,似乎在与神灵交流。
所有人都屏气凝视着张老道。
祭坛上,张老道左右鬼舞,身体扭曲,如疯似癫,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控制。
持续了半刻钟后,才缓缓停歇下来。
接着又放下宝剑,从怀中取出六枚铜钱,一字平铺在案台上。
凝视六枚铜钱片刻,又继续持着卦盘和七星宝剑,神神叨叨地念了起来。
“乾天刚建,自强不息;
坤地方直,厚德载物;
水积雷响,屯积助长;
山下流水,启蒙德育。”
……
“起!”念到最后,张老道大喝一声。
全场所有人都直瞪瞪地看着他。
然后老道一剑扫过,六枚铜钱应声落地。
张老道和朱应辰,还有一众文武匪头也立即围了上去。
只见六枚铜钱,五正一反,躺在地上。
“老道,此卦何解?”鲁铁粗莽急切地问道。
“六爻有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张老道盯着铜钱,满脸欣喜。
“意思就是,这次北去,我们可以大展宏图!”
“飞龙在天,大展宏图!”听到卦辞的众人无不兴奋,也立即向着左右传唱起来。
“飞龙在天,大展宏图!”
片息这吉卦便是传遍了校场,又掀起一顿欢呼雀跃。
……
占卜之后,又设大宴。
校场上又抬来了桌椅,健妇们将早已准备好的面肉蔬果依次摆上。
四百名健勇,也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
这四百人,就是此次北征的先锋军,其中两百人从虎头寨本寨抽调,一百人从登州城抽调,还有一百人从海鲨寨抽调。
今日盛会,登州城和海鲨寨的一百健勇,皆是亲身赴来。
祭坛之上,朱应辰、张老道、王师中、宗泽共进一桌,旁边还有萧安、范德彦、李无奇、薛瑞安。
因为要北上辽国,范德彦已从沧州赶回。
“朱寨主的健勇,端是威风雄壮!”王师中坐在朱应辰旁边,遥指着下面校场健勇赞叹道。
“有此等好汉,此番辽国之行,必能马到功成,拓土一方!”王师中又拱手赞道。
“借王知州吉言了!”朱应辰也拱手回应道。
“不过我等去那辽国,也不过是被迫无奈。”朱应辰还是很谦虚。
“登州虽大,但亦天地有界,我等受限其中,困顿不堪。”
“而大宋之地,已无寸土可去,我等只能将目光投到蛮夷之地。”朱应辰有些唏嘘道。
“朱寨主此去辽国,也还当谨慎。”宗泽跟着提醒道,“辽国虽乱,看似有机可乘,但其乱兵亦非一般武士所能相比!”
“小子知晓的,宗老丈无须担忧。”朱应辰拱手道。
朱应辰虽然为匪,但是并未为祸一方,反而和官府的人关系还挺很和谐。
当然,这种和谐,也建立在朱应辰有着实力推翻一切的基础上。
如今,朱应辰似是要将虎头寨主力从登州转到辽国,王师中和宗泽心里,还是颇为欣喜。
“不知小友,此去辽国,先要去辽国何处纵横闯荡,卷动风云?”
“可是那燕云十六州?”
酒过三杯,宗泽好奇地向朱应辰打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