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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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苏唐

    这是怎样的一柄刀?

    五刑者杀过很多人,杀掉的那些人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刀者,所以他们也见过很多刀。

    凶的刀,险的刀,毒的刀,邪的刀……

    但从来没有这样一把刀,让人感觉无比的哀怨。

    一柄哀怨的刀,却能划破长空,势若惊雷。

    因为哀的太过,痛的太深,怨的太多。

    而当所有的怨恨堆积到极点爆发时,这柄刀表达的,就只能是一种感情。

    “怒。”

    老人看着面前裂地摧林的黑刀,说道:“好怒的刀。”

    脚步声,踏过烽火和伤痕,呼吸声,盖过流云和月光。五刑者和老人心心念念的魁梧身影,终于在这一刻,在黑刀落地之后显露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个很狼狈的人。

    身上的黑袍到处都是破口,而在破口之下,五刑者能清晰看见他身上未能及时处理的伤口。他的乱发披肩,发上皆是尘土和已经凝结的血污,乱发下的脸脏得宛如乞丐,唯有一双微微泛蓝的瞳孔依旧清明。

    老人看向这张自己曾经见过的脸,却寻不出一丝熟悉的痕迹,即使是已经历经了人世七十年风雨的他也有些恍惚。恨,对一个人的影响真的有这么大吗?

    “十年的时间不算短,却依旧减缓不了你的杀性,消磨不了你的仇恨啊。”

    来者听到这熟悉的苍老声音,眼中老人的面孔也和记忆中的那道身影渐渐重合,皱起眉头问道:“是你,苏无疆。”

    五刑者也是第一次知道老人的名字,在此之前他们只知道苏家上一辈的老二和老三是孪生兄弟,应该都是“无”字辈的,却不清楚他的真实姓名。

    老人微微笑道:“至少,也称我一声三叔吧。”

    “叫你三叔……我连那个老头都不认,你还以为我会认你?”来者嗤笑道,丝毫不给这个名义上的长辈面子,睥睨的延伸扫过他及身后五人,道:“你们,想拦我?”

    “若是不拦你,你又要如何?”

    “去京都。”

    “去京都杀人?”

    “杀人前,我大概还会问他一些问题。”

    “你知道你要杀的是什么人?”

    “大人物。”来者顿了顿,“说不定是将军,说不定是宰相,反正能让苏家忌惮,能让你这个老东西出手拦我入京,就说明那人肯定不是小人物。”

    “你已经杀了很多人了。”被说成是老东西,苏无疆丝毫没有介意,而是继续苦心劝解,虽然他也知道,现在自己费尽心力的劝说,到头来也只是白费功夫,“你已经把当年所有害你门的人都杀干净了,不仅是他们,连同那些涉案人妻妾子女甚至家仆都死在你的刀下,你一日连斩三百人,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还缺一人。”

    “只是因为还缺一人。”

    “那人不死,案件就不算真正了结,我的母亲和小妹就不能安心合上双眼。”来者冷笑道,“你问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很简单,只要你把他的脑袋摆在我的面前,我立刻转身就走,如何?”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苏无疆知道谈判已经陷入了僵局,这个执拗的侄儿已经想天下人证明了自己的决心,他的杀戮不仅是针对自己的仇人,同样,也是给那些曾经漠视自己的人一份警告。

    不要尝试去操控他的人生,否则你便会像那些被他斩死的仇人一样,化作冰冷的尸体,你的良田和豪宅会像那些仇人的林苑一样,被一把火烧成焦土。

    “苏唐,回头吧。”

    苏唐,酥糖,一个听起来毫无干戈杀伐之气,甚至有些可爱的两字,就是面前这个凶悍中年人的名字。

    但没有人会耻笑这个名字,不仅是因为时至今日,他手上血仍没有淌完,更是因为苏无疆明白,苏是姓,唐也是姓。

    他母亲的姓。

    “要吾回头?”

    狂风卷起苏唐乱发,黑色长发犹如伸向天际的长矛舞动干戈,粗狂笑声掩过三重林内一切动物,昆虫的鸣叫,整片天地之间,似乎只有他狂妄的笑声回荡。

    笑声渐息,苏唐双目怒瞪,猛然一喝:“那你他妈怎么不去死?”

    怒骂一声后,苏唐左臂猛然拍在黑刀刀柄之上,刀气纵横,割土碎地,没入土地寸余的黑刀在这一拍之下竟在三重林的土地上划出一道深深沟壑,直指苏无疆所在之处。

    主辱臣死,身为此次行动中的一员,五刑者不仅担当着战斗人员的责任,同时也要好好保护苏无疆的生命安全。当然,论实力境界修为苏无疆都远在五刑者的任何一人之上,但这和实力无关,更多是态度问题,即使苏无疆有接下这一招的把握,五刑者也不能无动于衷。

    虽是试探性的一招,但来势依旧不容小觑。五刑者中第一个出手的便是手持屠刀的劓者,同时他也是专门精修肉体力量的四品高手,一步踏出,手中屠刀带着弥散空中的血腥味斩出,正好斩在黑刀刀锋与刀柄连接处。

    两股惊世巨力相交,竟是全力出手的劓者在第一招便落于下风,闷哼一声,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被刀锋逼得连退数步,虎口生疼,一直退到离苏无疆只剩三步才稳住身形。

    力量如潮水般退去,劓者顿感手臂一阵酸痛,虎口隐隐有血丝从皮下渗出,但比起肉体上的疼痛,更让他感觉难以接受的是苏唐这一刀中蕴藏的无穷力量。要知道他已经算是全力出手,而苏唐只是随手一拍就让自己差点难以抵挡。五刑者在战前都看过情报,知道现在的苏唐已经是经过长期追杀后精疲力竭浑身是伤的状态,若是他没有没有伤势,就是五刑者其上又能挡他几招?

    眼见同伴失利,大辟者手掌翻动,纸扇展开瞬间数道细小的黑色光影袭向苏唐面门。在他的掩护下,墨者和剕者两人其齐上,后者速度更胜一筹,肩上扁担在这一刻宛如长矛,又似游蛇,兼具猛然和阴险两种特征,令人难以防范。

    然而苏唐虽手中无刀,战力仍是彪悍无匹,掌中蓄气,一道掌气轰碎迎面而来的暗器。接着单臂高举,任凭剕者技法如何毒辣,苏唐一贯以力破之,单手如龙爪般抓住自上而下砸落的扁担一端。

    此时,墨者的攻势也已经到来。他是五刑者中唯一一个赤手空拳来此的人,因为他最强悍的武器便是自己的身体,准备来说,是那对坚如磐石的双臂。

    墨者一拳轰出,气撼方圆,三十年苦修之功力尽在一拳之间,他有自信,即使是三品高手硬接这一拳也必然会出现瞬间的空挡,现在看似是剕者的攻势受阻,实则也意味着苏唐单手受制,能避开自己这一拳的概率不大。

    然而他不曾想到苏唐全然不惧这声势惊人的一拳,单掌推出,不偏不倚便抵住墨者的拳锋。墨者还未能将拳内劲气完全轰出,便感觉身体犹如火吻,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高温从他与苏唐接触的皮肤上迅速导入体内。

    炎热劲气在瞬息之间便导入墨者经脉和身体各处肺腑,墨者只感觉体内真气流动不畅,不但自身在突然接触下被这股劲气折磨得分外痛苦,原本藏在拳中的暗劲也不受控制地在体内炸开,反噬自身。

    “墨者!”剕者眼见情况不对,欲救战友,而苏唐怎会给他这个机会,握着扁担一端的手掌拧转,寒冷刺骨的内力便涌入剕者体内,后者四肢经脉皆受寒气所制,难以动弹。

    连运两式极招,苏唐却恍若没有任何负担一般云淡风轻。宫者惊骇于他的能为,但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出生入死数十年的战友命丧其手下,伸手摘下头上玉钗,身姿飘渺如烟,几个瞬身便在苏唐和剕,墨两者缠斗间绕到其身后,对着他身后大穴狠狠一刺。

    玉钗看似脆弱,实则是苏家工匠运用特殊材质制成的暗器,火烧不烂,刀剑难伤,而且钗头小有机关,在刺进人的体内后能像毒蛇一般从内部挤出毒液。宫者本就是制毒高手,每次行动前的药物都由她配置,今次原本配的是以麻醉效果为主的毒素,但眼见狂人强横无匹,她稍稍以内力改变其中几味药物剂量,麻醉之毒顿时转为杀人毒物。

    然而苏唐身后衣袍无风自动,轻柔破旧的衣袍此时竟宛若钢铁,挡下宫者偷袭的毒辣一击。

    “哼。”

    苏唐周身气劲一震,将三人震出数丈之外,面前烟尘之中,忽见一朵寒梅。

    一朵被纹在纸扇上的寒梅。

    轰!

    隔着纸扇,苏唐与大辟者双掌相交,强悍真气从两人体内震散,两人脚下顿时下陷数寸,蛛网般的裂痕自向四周延伸开来。而苏唐眼神一凛,仅这一记交手,他便赶到大辟者的功力不同他人,自己的内力灌入竟被他源源不绝地全部承接下来,甚至大辟者体内经脉宛如一个巨大的海底漩涡,要将浮于其上的所有事物吞噬殆尽。

    既如此,苏唐再度运动自身功法,真气同时携带烈焰和寒冰劲气顺势灌入大辟者体内。大辟者脸色一白,却还是能勉力支撑。被卸去的真气顺着他体内特殊法门被导到体外,他脚下半边土地燃起烈焰,半边土地却直接被冰封起来,呈现冰火两极的神奇景象。

    “纳川真诀,好手段。”苏唐冷冷说道。

    大辟者同时笑道:“你的六祸禁诀,更是出神入化。”

    “纳川真诀固然神奇,但没有足够的根基,我便看你如何卸去吾之内力。”

    苏唐再鼓真气,六祸禁诀之炎,涝,风,兵,疾,旱六字诀同时运作,真气之内再多数道难以排解的属性,大辟者瞬间感到掌心犹如被无数刀锋利刃切割,同时体内五脏六腑顿感虚弱,气力一懈,纳川真诀所化之内力速度跟不上苏唐如潮般的灌入速度了。

    “喝。”

    大辟者怒提长气,强行压下伤势,纳川真诀运转到极点,欲脱离这凶险之极的内力拼斗,但苏唐岂会让他如愿,掌心力道催加,正要彻底摧毁这个五刑者中最棘手的存在时,忽然感到左侧肋下一阵钻心疼痛,伸手按住伤处。

    剧痛难耐,苏唐稍一分神,大辟者抓住机会,左掌横劈苏唐胸口,后者心知这瞬间的破绽已经让自己以最快速度使五刑者减员的战略破灭,冷哼一声撤回手掌,和大辟者对拼一记后,两方皆是借力化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