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真诚为您服务
繁体版

    其实,李容身那天也就是气不过,一时冲动,睡觉醒来,昨日的情绪已经消弭大半,觉得没什么改变,这日子也照样过得美滋滋的,就有点犯懒,鞭之来报工作进度,她这边嗯嗯啊啊,模棱两可,一推再推。

    直到发饷银的那一天。

    李容身在下界的工资是日结,一天一发,她都急的跟什么似的,毕竟这事关明天发钱之前能不能活着,也决定了晚上那顿饭能吃什么规格。但在天上,饿不着冻不着,舒服又自在,这赏银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所以她并不着急,某一日听见宝匣之内叮咚之声,慢悠悠地走过去,掀开一开,五个金元宝六个银元宝。

    “不错,就是不知道去哪花呀~”她取出一金一银装进荷包里,一边享受着沉甸甸的满足感,一边往愚听那里走。路上遇见下属们,笑问:“可发饷了?”

    “自然自然。”

    “多少?”

    “不多不多。”他们纷纷把巴掌大的木盒子打开,里面是满当当的碎银子。

    “嘿嘿,”李容身掂量着自己的荷包,“挺好挺好。你们继续忙吧。”

    还未进愚听的卧房,就听见哗啦啦的声音,似是水声,眼见南梦清黎从对面捧着一个盒子走来,笑问:“哪里漏水了吗?这么大动静。哎,你这盒子里装的是今日发的饷吧?多少呀?你虽然职位在我之下,但平日里工作也不少,总该多些。是不是?再说了,你这出身、这仙品,也算高门高学历了,总归不能拿的比我这种没门没学历的少。”

    南梦清黎本来并不理会李容身,径直往里面走,听到她最后一句,登时冒起火来,捏着盒子说:“我不靠着出身拿例银!”

    “我说错话了,对不住,你别生气~”今日是发钱的好日子,李容身心情好,不和清黎吵。

    走进房间来,愚听正捂着耳朵,一脸惊恐,厅中放着一个大木头的行李箱,正是从这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愚听见两个姐姐来,忙跑过去,躲在她们身后。“你们可来了!这个大箱子本来在床底下,突然出水流的声响,吓我一跳,我怕水漫出来,湿了床铺,想搬出去,可它却越来越沉,搬不动了,我只能扔在这。”说罢,又惧怕又委屈,眼眶蓄起眼泪来。

    南梦清黎轻拍她拉着自己衣带的手,柔声安慰:“别怕,那里面是你该得的金银珠宝。”清黎晃了晃手里的木匣子,“这是我才炼出来的金丹,送你,有助于修为。”

    什么?!这么大个箱子,这一直不停的哗啦啦声,都是小丫头的赏钱?!那得多少啊……还有这金丹,不该孝敬给我这个上级吗?算了,南梦清黎肯定不给我,我先看看这金银财宝的真假。

    难以置信的李容身走上前,想掀开那箱子看一看,不料明明没锁却怎么也打不开。

    “这是怎么回事?”

    南梦清黎拍掉李容身抠抠弄弄的手,白了一眼道:“她的箱子自然只有她才能打开。”

    有两位姐姐壮胆子,愚听把汗津津的手指头从耳朵眼里取出来,指了指箱子盖,指尖一挑,那盖子就掀开了,只见珠玉闪烁、金银涌动。

    “哇……”愚听和李容身都惊讶得合不拢嘴,南梦清黎见这两张脸,先是宠溺,后是嫌弃。

    “能不能别这么一副没见识的样子?”

    李容身啧啧赞叹,觉得腰间那个荷包忽然轻了又忽然重了,坠得她退着退着,就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她眼望着那箱子满了,最后还喷出一锭金子压在满溢的珠宝堆上,不由得托腮,闷闷地问:“谁能来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她这么多打赏?要是钉马掌这么赚钱,我现在就去分门阁重新摘一朵花。”

    扫视过去,愚听一脸懵懂,南梦清黎一副“什么都知道但就是不想说”的面孔,李容身索性一个扭头,和门外廊柱后面那双目光幽幽的眼睛——监副对上眼。

    监副显然没料到李容身会和自己对视,平日里都是余光打量的,不由得一怔,不知该是走还是留。

    李容身勾勾手指:“您一看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来给本大人解解谜吧。”这一句,每个数字都加了重音,俨然激将之法,监副忙理理袖子,挺胸抬头,走上前来,解释道:“神仙的吃穿用度,一般源自三处,一则天地灵气,泽被众生,天庭也不外乎;二则自身修行,职级越高,所得越多;三则信徒供养,徒众越多,供奉越丰厚。”

    “这三个来源,竟然没有家境越好,所得越多?”

    “李容身!你什么意思?”

    愚听忙拉着南梦清黎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倒一杯茶供她降火消气。

    监副笑说:“这家境出身,也算作修行一源。”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李容身心想,我这几斤几两,应该就是沾了天庭的福泽,又因为在这弼马温的岗位上也算尽心尽力。她南梦清黎在南山的家里也该有一个巨大无比的箱子、柜子、仓库,甚至是深沟来装金银财宝,毕竟她家估计各个都像她一样,法术使得贼溜,再说了,下界信奉南山的也不在少数,我不还年年念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吗?之前人都死了,断了供奉。这下好了,生命再次轮转回环,人丁渐渐兴旺,怕不是又奉起南山宝地了。可愚听算什么?她到底什么身份?

    李容身忽然对捧着茶壶走过来要给她添茶水的愚听有些害怕,在不可名状的想象中缩了缩身子,突然失控尖叫:“你、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茶壶险些掉在地上,幸而被飞身赶来的南梦清黎接住。

    “李容身,你发什么疯?吓到她了!”

    在南梦清黎的怀里,愚听稍微镇定下来,怯怯地问:“容身姐姐,你怎么了?”

    “我……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吓到了。不关你的事。”愚听柔柔弱弱的脸蛋、娇娇怯怯的神情,让李容身觉得自己方才定是求生本能作祟,反应过度了,赶紧编一些瞎话糊弄过去吧。

    南梦清黎心疼惊魂未定的怀中人,不想让无故尖叫的李容身轻松糊弄掉:“睁着眼做噩梦吗?”

    “……怎么不能?你看那池中鱼,就是睁着眼睛睡觉的。”

    “你是鱼吗?”

    “我……”

    “哈哈,姐姐是鱼,一只滑腻腻、咕嘟嘟的鱼。嘟嘟嘟……”

    不用编瞎话,也不用维护为难,愚听被“鱼”引走了注意力,笑靥如花,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李容身和南梦清黎的肩膀都松弛下来,满眼笑意地看着愚听这只“小鱼儿”一边模拟吐泡泡,一边一手做鱼头一手做鱼尾从屋子里“游”出去,与院子里的光影嬉戏。

    李容身双手环在胸前,“愚听没有南山公主那般的名头,施法也不过是比我高强一点点。所以,这丰厚的供养是因为下界有人信奉她吧?”

    南梦清黎淡笑不言。

    “信她什么呢?”

    监副也笑而不语。

    好,很好,讳莫如深也是一种语言,李容身觉察到愚听之事不能细问,起码不能在眼下自己只是一个小小弼马温的时候问。兴许,等她功成名就,有些事,自然就知道了。

    如此,该为自己博个功名,而那搁置许久的工作进度,也可以推进了。

    却说层层云下、次第阶前,云栓与雾锁正在扫塔,扫完塔内扫塔外,才弄了个干干净净,正一个叉腰、一个负手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呢,远远地,突然有一个纸片飞下来,落在塔前。

    云栓眼疾手快,提着扫帚飞过去,一个横扫,那纸片像是没来过一样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便是仙帚的厉害之处。

    又有一张纸片落下,正好落到到雾锁脚边,雾锁手腕翻转,扫把抡了一个漂亮的圆弧,把那纸片吞没了。

    又有两张、三张、五张……无数张纸片掉落,纵使他们会飞,也应接不暇,仰头看,纸片如雪片纷纷扬扬。

    “这、这都是些什么?”云栓以手遮面,免得这莫名其妙的东西落在自己的脸上。

    “怕有灾殃,速速离开!”雾锁也没见过这阵仗,拉着云栓的手躲进塔内,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纸片自顾自地下,看上去也不过就是寻常的纸片,没有什么骇人的力量,于是,有一张飘进来,落到脚边的时候,也便捡了起来。

    “上面有画?”云栓瞧着那画的好像是一匹马,走近一看,果然是一匹马的半身像。“这还有字呢,写的是:陌上马如玉,这匹世无双。骑上巡天,倍儿长脸。”

    “这……是什么东西?”雾锁一张俊俏的脸皱在一起,有些嫌弃的把纸拿远了。

    云栓倒觉得有趣,笑容渐渐开朗,一头冲进那纸片“雪”里,抱了一大捧进来,盘腿坐在地上,一张一张念道:“这张是‘大马一日同风起,天涯直奔九万里。半价特价降价租借!祝您早日降妖除魔~’。这张是‘噫吁嚱!天马美,美于九重天。美女就得配骏马!’。这张是‘白龙马,蹄朝西,有它不用养徒弟,省钱!’哈哈哈哈……”她笑得丢开那些纸,又忍不住多看几张。

    雾锁摇头道:“这是哪位仙家施错法术了?走火入魔了吗?”

    “我猜啊,是李容身搞的鬼!”

    “怎么说?你知道些什么?”

    “我们日日困守这塔,我能知道些什么?只是这天马只在御马监,而谁不知道李容身做了弼马温?所以我猜这些纸片子,定是李容身出的主意。”

    “嗯。”雾锁点点头,“果真如此,我们是不是得提醒她,如此‘铺张’,怕不是要招惹是非。”

    云栓的笑意倏然收敛,想了想,摇头道:“咱们素来置身事外,这次也还是不要多说的好。”

    雾锁了然。

    塔外,纸片雪仍在纷纷扬扬。他两个一站一立,如这塔里静默生长的一树一花,自然而然,美丽而孤寂。

    此时此刻,御马监里,弼马温李大人正趴在一只口袋上面,那口袋在往外喷着一张张纸片,像是失控的打印机。愚听走过来,头一次见到这么稀奇的景象,绕着圈细细看起来。

    “姐姐,你好像一只青蛙啊。不对,姐姐,你的衣服好多褶皱,好像一只蟾蜍啊。”

    “愚听,你这丫头不会说话,就少说点。我让他们去找南梦清黎,怎么把你找过来了?”

    “找不到清黎姐姐,我就来啦。”

    “你的法术没比我高强多少,来了不管用,还是找南梦清黎去吧。”李容身忽然想到什么,啧声道:“找你来也不能说是全无用处,愚听,你甜甜的喊一嗓子‘清黎姐姐’吧,她准出现。真的,你相信我。呵呵,你有没有觉得,她对你不一般啊?”

    愚听摇摇头,“没有,两个姐姐对我都很好。”

    “不是这个意思……”李容身觉得身上酸麻,想换一个姿势,刚撑起来,那口袋喷出更多的纸片来,“完了完了!”李容身赶紧又趴下去。

    “清黎姐姐,清黎姐姐,”愚听喊了两句,无人出现,“你看嘛,不管用。”

    “管用,你再喊,不要停。”

    “清黎姐姐,清黎姐姐,清黎姐姐……啊呀,什么东西?!”愚听边喊名字边看天上,余光里察觉到似乎有一只白色的鸽子或是白色的箭矢朝自己快速飞来,惊得闭上眼、捂住头,背脊一阵凉。转瞬之间,肩头一暖,有人搂住了她。睁眼看,一只白玉般的手挡在她眼前,攥着一只纸飞机。

    南梦清黎把纸飞机扔回去,质问:“李容身,你要做什么?”

    “抱歉啊,我不是故意要吓她的。只是你故意躲着我,我才出此下策。来都来了,你帮帮我呗,这个麻袋的绳子被我搞丢了,现在噗噗噗往外冒纸。”

    “什么麻袋?这是‘涌泉袋’!你滴一滴水进去,就能有一片汪洋,更何况你丢十几张纸进去,你是疯了吗?”

    “不是疯了,是不懂嘛。哎,我这样算出尽洋相了,能救救我嘛?起码让我别趴在这上面了好嘛?仰着头看你们,和你们说话,很累的!”

    “你最好长长记性!”南梦清黎手从背后的虚空里一牵,有只黄狗显出身形,“不归,嗅!寻!回!”几个简单的指令,就从纸堆里叼出那根封住袋口的绳子来。

    “乖狗狗,给我~”李容身把涌泉袋袋口扎紧,总算能换个姿势,活动活动手腕,擦擦汗了。想不到,这不往外喷纸片了,袋子却越来越鼓胀,把胳膊腿发麻、还未从袋身上下来的李大人越顶越高。

    “老天爷,这不会是要炸开吧?”李容身不敢轻举妄动,在不断变高的高处瑟瑟发抖。

    见上面那人脸色发白,南梦清黎哼笑一声,默念咒语,指尖一弹,射出一根冰针,打进涌泉袋。袋子如破了的气球一样泄了气。